我把一包行李放进这个朴素典雅的屋子,展开一本书便进入完全忘我的阅读状态。天色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而最初让我察觉到这一切变化的,是一只爬上玻璃茶几的蟋蟀幼虫。我方始注意到户外那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虫鸣以及草木之间那星点闪烁的萤火。
事实上,我这间屋子已经和旷野完全融在一起,两边都是高大的玻璃立窗,边角各有两道细密的纱窗,挡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蚊虫,却挡不住肆意出入的山风。明朗的灯光下,我能清楚地看到,屋子里会忽而涌上一片灰蒙蒙的水雾。我甚至看得清那一粒粒浮在半空的水分子。倦意袭来,关上电灯,就感觉自己好似躺到了外面的杂草丛中,在夏虫的低吟浅唱中一觉睡到自然醒。
我在清晨的鸟唱声中睁开眼睛,倚在床头就可以看清窗外那一切紧随天光明灭的风起云涌。这样的房子被形象地称为“云景房”。屋子的一侧是山,玻璃窗下是一丛茂盛的狗尾草,爬上草尖的牵牛花绽开了一朵朵小喇叭;另一侧是一色碧透的漾濞江河谷,我常常可以看到远方山头雨脚渐渐逼进,过不多久就将整座苍山包围在一片云山雾海中。
但我还是在清晨的晓雾中走出屋子,住在隔壁的作家李达伟也正好打开房门——他刚完成了每日清早的写作必修课。于是我们顺着一条清澈的溪流,在这个位于大理苍山背坡的云中村落漫步。阳光穿透浓密的核桃古树,洒向古意盎然的村舍。木栅栏和石篱墙遮不住里面的花红果绿,庭院入景,田园入诗,人在画中。远离盛夏的溽热和尘世的喧吵,这里绝对是一个读书写作的消暑胜地。光明村,这是村落广为人知的名字,但在这个汉、彝、白、傣、纳西5个民族杂居的山间村落里,人们更习惯喊它的旧名:鸡茨坪。在现代汉语词典里,茨有蒺藜之意。一个旧名,从字面意义上再现了它的远古洪荒。
在滇西高原,人们习惯将散布于山间的各种湖泊称之为海。洱海、草海、程海、碧塔海,皆因此得名。据当地一个口耳传承的神话故事,鸡茨坪原是一个海,后来发生了垮山,海子被坍山埋没,最终形成了这块坡坝。千百年后,这里蒺藜丛生,荒草遍地。忽然有一天,观音大士从空中经过,看到此地一片荒凉,便撒下一把核桃,从此莽莽苍苍的点苍半山,就有了这个以核桃著称的村落。
沧海桑田,时光荏苒。地名的更迭,隐现了一个村落的古今之变。据说,光明村核桃种植的可考历史达3000年之久,而今全村的核桃种植面积超过1万公顷,其中树龄超过百年的就有1600多株。于是无论房前屋后、田头地脚,还是埂侧路心、桥边溪畔,到处都是古木参天、清凉满地。一株树龄1160年的古树,被村民敬称为“核桃神树”。紧沿神树建盖的房舍,随着起伏的山势隐没在核桃树的绿荫之中,散落在这一片绿色中的,还有田园、花圃、客栈、咖啡小屋、流水小桥……
光明村位于海拔2400多米的苍山半坡,与山底的漾濞江谷地形成了600多米的高差。云遮雾隐,神秘已极。而今,在乡村振兴的时代号角中,光明村被冠上了一个响亮的名字:云上村庄。这里有纯粹的生态美食、久远的核桃文化、多彩的民族风情,还有那种纯粹的宁静,那种能慰藉心灵的爽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