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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9年06月01日 星期六

在酉田自语

□ 苇 子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9年06月01日   第 11 版)

  这一年,仍然是行走的一年,从一个村庄,再到另一个村庄。与酉田的相遇,源于我的一部电影。我新投拍的电影《我在原地等你》主场景就选在浙江松阳的酉田村,它位于丽水山区,是一个远离城市的安静乡村。

  当我作为一个走过万水千山的异乡人来到酉田时,忽然看到一棵高大的松树——它在阳光下张扬,在星夜里闪烁,我的内心感受到了沉默的力量。后来,我不断路过它,一天,两天,三天……地气蒸腾,枝条安静,根基深沉。

  在酉田,一个村庄,一棵大树,简单,即深远。这棵树于我,是一个疼痛的提醒,是我久居城市的麻木身体与意识复苏的开始。

  这树有多少年了?这300年树龄,它都经过了什么?看头上浮云积聚,观脚下泉水流远。我轻轻抚摸干裂的树皮,叩诊它内部的血脉、骨骼、经络。

  这棵古松默默,究竟包容了什么?她包容大地的沉寂也包容人类的躁动,她包容自己的繁盛也包容自己的衰弱,她包容山泉、野草与繁花,也包容彩霞冰雪与虹霓。她是最耐心的倾听者,承受所有的悲情和幽怨;她是最忠贞的守护者,守住所有承诺和秘密。她用婆娑的枝条,用心语诉说着你我内心中的信念和向往,那是太阳升起的远方。

  它让我平静,安宁,让我更加在乎乡村坚定的质地。在酉田的清晨和傍晚,我会坐在它旁边,感受山岚的飘忽,我身着最质朴的棉麻衣裳,旁边是石头,青草,灌木,草木之下有我看不见的甲虫。在如此安静的一刻,我感受着自然最细微的细节,清露,草叶,甲虫,这是我对酉田的真切感知,这次的感知是完全直达的,一种独特的心境,来到酉田后忽然洞开了,我甚至屏住了呼吸。

  正是此时此刻种种自然细节的呈现,使我在这棵松树前把自我打开,检测身心的缺陷部分。在自然面前,在如此高大的松树面前,去掉曾经的虚伪与恶习。此时,我原本因久居在城市而生发出的那点小心思,是那么的可笑与无足轻重。眼前的这棵巨松,给了我自省的品格与勇气,也使我正视自我,同时也见证了一棵树的自然与伟大。

  酉田之松的枝桠,赋予我最独特的视角,让我看到乡村的本源。人们需要遵从怎样的道德戒律,对大自然怎样敬畏,应该依靠什么抵达人与自然互惠互利的巅峰?在酉田,我应该冷静下来思索自己了。臃肿的城市,臃肿的城市人,从来只知道加法的城市人,只有到了真正的安宁的乡村,才会感知到减法的真理。正是遵循伟大的减法原则,把内心与身外的事,尽情地减去,专注这棵安静的大树,专注身边的灌木青草甲虫,专注周围的山岚,以此获得山泉一样的自净功能。用最少的需求,获得最大的内心空间。那是我们真正的未来。

  在酉田,我看到草木之影、山川之魅,它们舞动着诗歌节奏,恣意地摇曳风中。当我们把花的秘密归档、把森林四季生命气息收集起来时,所有的生灵都受到神圣的庇佑,细若游丝的呼吸,得到了久长的延伸。

  我看见酉田村走过的那些一代代质朴的乡民,他们与这棵松树互为见证:岁月,风雨,时间,生命,生死……在我坐的当儿,我看到一个村民来到树旁,站了一会再离开了。他站立的时候,凝望着这棵松树,安静的,肃穆的。他这一生多少次伫立大树身畔?多少次这样久久与树凝望?他对着树,是虔诚的朝圣,还是平等地对谈?

  我相信,大多数时候,他都会这样站一会儿,获得内心的平静而安定。大树是大山的部分,他是大树的部分,也会因此找到自然的尊严。他让我得以抚慰内心的种种焦躁与不安,更深层地感知自然与人的和谐。

  离开酉田许多天后,每每安静一人独坐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并感知酉田这棵松树,它让我在如此喧闹的今日的城市,能够安下心来。

编者按
五色嘉兴(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纪实)
七十年(外一首)(我与新中国征文③)
《长城万里华夏魂》
金丝面(食话)
在酉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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