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站在城市回望乡村、站在今天回望过去的乡愁。我之前是写小说的,对我来讲,站在散文的角度,有一个最大的乡愁是散文作为文体的一种乡愁。
在中国历史上,一个时代的风骨或者性灵是通过诗歌率先生发,但一个时代的风骨是通过散文或者更广义的文章长出来的。在今天这个时代,那么多的鸡汤如此泛滥,我觉得是散文的失责。因为在我们的文章里没有长出这个时代新的筋骨和关节。
对于散文我有很多疑惑。比如说《太平广记》,它作为一个文本,最大的价值到底是归结了一个基本的事实还是归结了无与伦比的美?
比如说张岱的《西湖七月半》,写和女鬼同游,上天入地,这是小说吗?显然也不是,我认为它还是散文。它提供了一种巨大的美学。当然,散文可能是基于一个真实的感受和事件,但我认为这仅仅只是它的美学的一个部分。
在我们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作为一个散文的写作者,建立自己个人的美学对我来讲是最迫切的,也是我作为一个散文写作者的乡愁。无论是以前写小说,还是我今天所有的写作,受到了很多中国传统古典文学的影响。因为我中学上的是一个戏校。从戏曲的剧本到围观戏团的排练,我开始了自己对于文学懵懵懂懂的爱。
中国的戏曲又不像国外的美剧,美国电影是标准的三部曲,我们是典型的中国式的“起承转合”。中国的传统实际上在今天或者在它发展的过程中一直是泥沙俱下的,它发展的过程就意味着它受到损害的过程。也就是说,当我们所有的古典语境形成的时候,我们现在社会的很多字词、很多名词都还没有诞生。在这样一个时代里,我作为一个有来历的写作者,就产生非常大的困扰。
我觉得美本身是虚无的事情,美学才是一个强有力的东西,它如何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里激活,而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如何像乡愁一样去回望我们初始的时代,这对于我来讲,是作为一个散文写作者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妄图有一点美学上追求的一个非常大的困扰。
我并没有觉得散文的写作要作为一门功课或者一个问题去研究,我还是以生命的直觉和美学认识本身来写。当我每次要开始要描述一个东西的时候,我感觉首先被一种美学所打动和驱使。这样的话,我们要精准地总结一个时代,有非常迫切的需要。
比如说周晓枫的《离歌》,看上去它就是一个小说,但它是真实的,它就是一篇散文。而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像《离歌》这样的作品给我们贡献了一个如此夺目的新时代盖茨比的形象。而且还描写了这个时代最敏感的一根神经,这对我自己写作有非常重大的启发。就是散文写作在今天照样有可能去紧紧地盯住、去紧紧地接触这个时代最敏感的神经。
我觉得散文这个文体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还面临着巨大发展的可能。我们对于散文到底该在这个时代如何诞生、如何发展,可能还一无所知,它可能正在长成。我倾向于这样一种态度去继续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