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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12月24日 星期一

我的河流

汪文涛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12月24日   第 12 版)

  如果用一条河流界定身份,那我就是大沙河的人。无论我的行程走得多远,她就像背负在心的先祖灵魂,时时刻刻催促我返乡的脚步。

  这条发自大别山山心的河流,出了山口便以一副浑朴明净、敞敞阔阔的姿态伸展到菜子湖,通联着一江浩荡。她泽溉了安徽桐城西乡300多平方公里、20余万人口的土地和子民。沿河北岸冈丘起伏,南岸则一马平川,田畴如棋。道道沟渠纵横绵亘,大小池塘星落散布,如片片明镜泛泊着幽幽莹光。早春的田野,满眼的紫云英都开了,青秀的禾茎布满紫红色的花朵,蜂飞蝶舞,阳光明澈,千野锦绣。布谷鸟叫起来的时候,牛走机耕,松软的泥土像水浪一样层层翻起,漠漠水田之中,白鹭自由翔落,啄食着新翻出的蟹蚯鱼虫。夏日的阳光温热地熏炙着大地,满川青壮的禾苗静默地生长,疯狂滋吸着汩汩水流。树树浓荫畅响知了的嘶鸣,田野散逸着清幽的稻花香甜。西风渐起了,稻苗一天天被吹成金黄的颜色,满世界翻滚着璀璨夺目的稻浪,爽阔的天空下再一次喧腾起人牛嘶喊的声音。她向人们提供着千年不倦的画面,沉寂又兴起,像搏动的心脏,为我的祖先和乡民供养着不竭的食粮。

  这是一片千万年间多少次河堤冲决,河水泛滥,黄沙淤积而成的百里平畴。从大沙河深厚的黄沙下渗漏过来的河水滋润着每一寸田土,土壤永远保持着饱满的墒情。沟渠河塘清光莹莹,塘底青幽的水草悠悠招摇,时有鱼鳖出没,塘面安安静静地睡着浮莲和菱角菜,拿根竹棍牵过来,捞起一枚初生菱角,剥皮生吃,脆生生,鲜嫩嫩。除去叶子和根须,把菱角菜的茎秆切成细段,用香油爆炒一下,是上佳的美味。沿着村落的沟渠边都种有蒿瓜,孩子们在田沟边摸鱼钓黄鳝捉螃蟹时顺手掰上一颗,算是田头佐餐。春光开了,伴着白鹭、飞燕、黄鸟、鹁鸽、麻雀的穿梭,人们牵着牛,担着篮,扛着锄,星星点点忙碌在每一块水田。这时也有歌声,我的父亲就会唱歌谣,他扬着鞭,驱着牛犁,用敞亮悠扬的声调喊唱着。油菜稻麦黄熟了,人们迫不及待地收割第一块田亩,连夜捶打、碾轧出来,村子里飘着葱油麦饼的香味。棉花白了,芝麻收了,黄豆绿豆打下来了,憨朴朴的南瓜冬瓜、像土老鼠似的山芋萝卜堆放在堂厅里,抽干河塘捉鱼分鱼了,都是一年里忙碌喧闹的时光。

  大沙河常年呈现的只是满河沙滩,一脉清流在沙滩之中蜿蜒而过,潺潺流动。忽在左岸,忽在右岸,忽在一片竹林深幽的地方汪成一方清潭。潭水清冽浏亮,清晰可见潭底细沙游鱼,根须青石。扑腾下去,潭水凉彻了心肺。它是孩子们的最爱。炎热的夏季,孩子们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浑沌,不约而同地偷偷溜出来,赤条条地翻滚在凉潭细沙之中。沙性土地上最易生长的是斑竹和柳树,村村见竹户户有柳。夏初柳花开了,黄莹莹的垂挂着,像一条条毛茸茸的小尾巴。一片柳林或竹林,一棵硕大的柳树,就是人们歇息乘凉的好地方。坐在干爽的沙地上,大人们聊着天,喝着苦茶,说些荤话,农忙的间隙也是一段不错的时光。沙地上星星落落着猫儿刺、粘人球、狗尾巴草、金鸡菊以及细若丝发毛茸茸的小蕨草和野麦野稻。抽一支茅毡剥开青皮尝一尝它的清嫩,扒一节草根嚼一嚼它的甘甜。秋风下斑茅的苇须像一杆杆小旗在风中招摇,会扎人的刺蓼丛中结着红黄紫黑的小野果子。最多的是一丛丛遍地漫生的酱紫色马蓼,开着一串串深红色小米花。后来阅读诗词才知道,那竟然是行旅者人生荒途上寄情托意的神物,而我们只把它一把把扒拽起来,作为烧灶引火之物,它烧起来有一种苦辛的味道。

  我想,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这样的河流,哪怕是一缕溪泉,一方水井,因为有河流水井的地方就有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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