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它不单是建筑意义上的古镇,它更是文化意义上的古镇。
一般的古镇是由砖石木瓦构成的,以悠远而斑驳的历史作为令人敬畏的标签。
它也由砖石木瓦构成,但它还由文化传承构建,有着鲜活的生命力。
浙江省湖州市南浔区和孚镇荻港,夏日的上午,流水穿镇而过,时光穿镇而过。
樯橹棹歌,书声唱和。阅世千年的荻港村,因“依港结村落,芦苇满溪生”而得名。
荻港集传统民居、连廊街巷、古桥古寺、石桥河埠、水域风光、地方民俗和历史名人于一体,自古还有“苕溪渔隐”的美称。
柳娇花媚,古朴沉静,傍水而建,枕水而居。
放生池、五孔石梁桥、四面厅台基、吕纯阳像石碑等,诉说着厚重的历史。
三官桥、庙前桥、秀水桥、隆兴桥、馀庆桥等23座古石桥,桥路相连的,是章家三瑞堂、吴家礼耕堂、朱家鸿志堂古堂等几十座老宅。
桥畔路侧,老宅之间,是绿房翠盖的荷叶,悦目而又赏心。
渔桑文化、古村落文化、耕读文化、儒商文化、园林文化、古桥文化、宗教文化,亦如荷花盛开,田田相连,大气而又和谐。
穿着一件颜色艳丽的花衬衫,我随意地走进这方安静、古朴的天地间,原以为会有些格格不入。然而包容与闲雅,却使我未感局促;我的出现,不过如一朵西风东渐的时尚小花,开在崇尚学习的古宅之中。
其实,水陌阡巷,商集连廊,琳琅满目,兼收并蓄,早已是其繁茂的志趣和主题。
进入荻港,见一戏台。戏台东侧墙上,写着一首名叫《莽莽芦荻州》的连谱带词的歌。
这是荻港村村歌:
莽莽芦荻洲,纵横水乱流。
经营几岁月,勾画好田畴。
缘溪渔网密,人烟近市稠。
渔池疏凿又菱塘,堤土培高已种桑。
好兴农人说孝悌,桥南新辟读书堂。
沿戏台东侧继续前行,过一座建于清嘉庆年间的长春桥,有一园,名崇文园。
崇文园内,有南苕胜境。
南苕胜境,源于天目山东苕溪,位于荻港东南,始建于元末,兴于清中,景致至佳。
吕祖殿、云怡堂、积川书塾、涵养居、放生池……小桥流水,塘荷池鱼,亭台楼阁,青堂瓦舍,进退移步,步步观景。
南苕胜境由外巷埭和内巷埭组成。
荻港外巷埭建筑,紧靠京杭大运河之西线官河,兴于明清,沿河而建的屋下廊街,南北走向,长500多米,进深15米左右。
水路交通兴盛之时,彩云楼、今夜月、泰源堂、百乐堂、正泰店、丝行、鱼行、米行……繁荣地排列着,店铺林立,聚集成市,售卖丝、茶、鱼、米……
廊下是缓缓流淌着的运河水,河面宽阔,船只写意。
容颜润泽,轻波微漾,摇曳着廊檐倒影。
岸边一处处梯形河埠头紧挨着廊边店铺的大门口。
数百年来,河中往来的岂止是船只,更有商贾旅人绢织的繁华。
然韶华易逝。涨落高低路,川平远近沙。
穿行荻花飘飞的历史,我不仅看到了这里繁荣的商业,也看到了水润的江南文化。
一座座老宅,就像一艘艘行走在时光之河中的船,驮着霓虹般的丝绸,细腻而又华彩般的精神以及如茶般回味悠长的往事,驻留在今天的艳阳之下。
缕缕河风,带着悠远的往事,来到我慨叹的心间。我仿佛看到了曾经往来繁茂的丝绸生意以及由此及彼的江南水乡文化。
在炎炎烈日直射的阳光下徐徐而来,波光潋滟处,飘荡着的是青荷的幽香。
是的,它们或许就像打着油纸伞的淑女,滋润了江南的水乡,同时也繁衍生息着这方水土的秀丽。
如今,随着陆路交通的发展,外巷埭的商业属性渐渐远去,这里只留下了古旧的街区、曾经的记忆和生活在乡愁里的稀疏的居民。
弯弯曲曲的河道,高高低低的民居,跟花事荼蘼的景致一样,有了些许远离季节的寂寥。
灰黑白的主色调里偶尔鲜亮地走过来的一群人,走在河边街道上打望和拍照者,则是远道而来揽胜的游客。
漫读荻港,与时光对饮,彼此沉醉。
兴也河水,废也河水。闹也河水,静也河水。
从古色古香的街景与民风里,感知那些自己没有品尝过的岁月和往事,一点一滴地调味阅历和人生,再现历史的四季和风霜。
被沉寂环绕的荻港,斑驳的往事诉说着京杭大运河的辉煌和曾经百姓真实生活的原貌。
楼下,身边的河水依旧浩浩荡荡。但时光的烙印却深深地印在了“耕读传家,崇文尚礼”“知书达礼,诚信待人”“崇儒重文,积善行德”的传统里。
透明的阳光照耀着万物,云水在天地间流淌,一念时光,穿过心灵的味囊,酸甜苦辣都在全身传递。
是的,跟其他游客一样,我也深深震撼,感觉到水乡人文的氤氲和富足的甜蜜与祥和。
外巷埭的西北端,有一座横跨运河的大桥,踽踽而行,于桥面中间,可以览尽沿河而建如同长龙般的古建。
跨过这座桥,就到了里巷埭。
外巷埭的繁闹开放与村子里的幽静封闭,以此桥相隔。
繁闹与幽静,至美和合;开放与封闭,恰如其分。
曲径通幽,清荷碧塘,澈水蜿蜒,老宅红尘。
或桥或路,或人或物,都完美地织就一幅江南水乡闲雅的风情画。
里巷埭建于明清,全长600多米,有钞田弄、沈介弄、牛弄等小巷贯穿连接。
荻港历史上曾出现一批靠经营蚕丝发迹的巨富,其中不乏家产上千万两白银者。
富甲一方,却不奢靡,十分重视文化,是这座江浙雄镇最大的特点。
一座古宅,传一脉人文。
荻港人杰地灵,名贤辈出,自明代起就有“九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的美誉。
在一定程度上,这跟有重教崇文优良传统的章氏家族在园林里设立一家名叫“积川书塾”的私塾有关。
“积川”,取自“土积成山,水积成川”,意为“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知识的积累来自积少成多,只有日积月累,方能成大川。
在这家并不起眼的私塾的引领之下,仅在清朝两百多年时间内,荻港竟出2位状元,56位进士、200多名太学生、贡生、举人。
文脉绵延,浩浩而今。
屈指数来,全国有影响的地质学家、外交家,教育家、科学家、实业家竟多达80余人,他们在各个领域大显身手,竞绽荻港文化底蕴。
离此不远的名人馆里,展示着众多荻港名人。其中著名地质学家、中国近代地质学奠基人之一、李四光的老师章鸿钊,便出生于荻港西南的三瑞堂。
在荻港,文化是兼收并蓄的,所以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才也翘楚于各行业。
清涟之上,或莲或菱,环绕荻港古镇的,是纵横的河渠,是河渠画出的别具一格的江南水墨画,是智慧与生态结晶的桑基鱼塘,是多少水乡之人美丽的青少年。
每一朵莲的轻盈,每一片桑叶的婆娑,每一个池塘的清澈,都如一曲奇妙的歌谣,一壶甘醇的老酒,勾起游人回忆往事的美好。
如同与荻港对饮,美好也让我的心情穿上羽衣,飞翔在故乡的天空。
我不是水乡人,但我在轻柔的水乡里,也找到了厚重而快乐的心灵风景,见识了重重包裹古宅的故事。
我的老家南充被誉为丝绸之城,“天上取样人间织,满城皆闻机杼声”,我的青少年也栽桑养蚕,因而荻港水墨画里的每一条路,都能引领我走进植入灵魂的乡愁。
是的,名人的童年,先贤的童年,朝代的童年,还有我们的童年,都缩写在这里。
无论经历战火、沧桑,还是暴风骤雨,一种美好的热爱都蜿蜒地流淌,在这方土地上回旋,沉积,杨柳轻风,花雨佳颜。
透过平静流淌的运河的水,在岁月的春夏秋冬里,我看见了书画之乡耀眼的光芒,看到了南来北往文人墨客的风雅,看到了亦渔亦商亦耕亦读的美好。
改革开放以来,全国发生了巨大变化,荻港也一样。
不一样的是,荻港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却注重对古镇老宅的保护,使得古镇保持着其独有的宁静和光华。
其实,老宅的保护并非仅仅指那些建筑,更在保护一种耕读传家的美德,一种再富也不能缺失的文化精神。
因为古镇老宅是文脉传承的鲜活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