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住在香港的时候,我们去了一次龙华酒店。我对龙华酒店的全部认识就是《书剑恩仇录》,如果是真的,就真的很传奇,在酒店里写完一部武侠小说。
那时候我父亲还健步如飞,甚至独自一人行了个道风山。道风山,我都没有上去过。再往前的十年,我们还围绕着纽约中央公园走了一圈,用了大半天,中央公园有这么大吗?真的就是这么大。
去龙华酒店也没有车,我们从沙田站走过去,沿着铁路,穿过一些村屋,走着走着都疑心是不是走错了方向,甚至龙华酒店是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因为,真的只是一条窄巷,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们。
大太阳下面,只凭想像力和感觉,带着父母去找一间到底有没有的餐厅,这样的事情,我也很久没有做过了。走过一座天桥,路旁有一段台阶高上去,两边挂满灯笼,终于松了口气。
龙华酒店。
踏上台阶,瞬间落入那个时代。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所有过去了的好时光?
但我父亲是喜欢的,台阶,台阶两边的树影,四方楼和孔雀。
我们吃了豆腐花,也吃了粥和乳鸽。我那时还未吃素,但鸽子我从来都是不吃的,幼年时有人送来一些鸽子,阳台上养了几日,其中一只被其他鸽子啄瞎了眼睛,瞎了的眼睛是肿的,鸽子痛不痛?鸽子会不会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心里是不舒服的。后来所有的鸽子都被杀了吃了,我不吃,想起这些事情,就有点难过。
那时,以后的路还不太明朗。也总想着要带父母去这里,去那里,但我到底是消沉的,也并没有带他们去过更多的地方。就是吃一餐饭,我的眉头都是紧锁的。
乳鸽好吃吗?我问父亲。父亲说还好吧。鸡粥呢?又去问母亲。母亲也说还好吧。
我就满意了。眼睛望去远处。彭浩翔在这里拍他的《买凶杀人》是因为钱不太够吧?吃饭的人不太多,就用不着清场了?我想不过来。那一阵子我总是心不在焉,想来想去,想别人的事,也想自己的事,就是跟父母在一起,我都是游离的。
父亲回到家乡后做了一个手术,术后并发症,生死线上徘徊,后来切了气管,鼻饲,母亲每天早晨打好流质送去医院。母亲也70多岁了,既要照顾父亲又要照顾自己。我在香港生活,除了时常责备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做梦都会梦见全家一起吃饭,露天公园里,一张野餐桌子,父亲在我的梦里是健健康康的,笑着的。醒来告诉母亲这个梦,说,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多好,一家人齐齐整整,一起吃饭。母亲说,你那时总是不开心,点了菜,你也不吃,你不开心,我们会吃得开心吗?我才真的难过了。
我这样的人,也有很多吧,所谓事业和未来,想来想去,心事重重。看不见身边人,父母和孩子。如果能够回到从前,可是没有如果。只愿珍惜当下,多多陪伴家人,一起吃饭,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