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观音山

　　三上观音山，应当写点东西了。

　　以前不是不想写，这些年间，各种机缘，到的佛家圣地太多了。几乎每一处都名扬四海，有的还在中国佛教史上占有极为特殊和光荣的地位。

　　庄子有言，人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忝列为读书人，虽然多年不做佛教徒，经书却不能不读。有时因为工作需要，更多时则是为了所谓博览群书，将佛经作为闲书来读。不唯大乘经典，即如小乘的《阿含》等经，也有涉猎。多年以读闲书的心态读佛教典籍，其实也有省悟，一部《圆觉经》甚至成了我的至爱，因为里面有佛祖和菩萨太多的思考，读者和说者平等，可以倾听，也可以辩论。其中的警句譬如“地狱天宫，皆为净土”“得念失念，无非解脱；成法破法，皆名涅盘；智慧愚痴，通为般若”等，充满智慧，也对读经者充满了挑战。

　　2015年夏天，受朋友之邀，来到了甘肃武威的鸠摩罗什寺。在中国佛教史上的众多高僧大德中，鸠摩罗什是我极为景仰的一位，他几乎是使大乘佛教中国化的第一人，其成就和影响甚至可能超过后世名气更大的玄奘。这次我真是得其所哉，遇上了一位从佛国外帮留学归来的佛学博士方丈，痛快地将我读经的大部分不通一一道来，而他也极为认真且被我认为是有力地对我的每一个迷惑讲出一番佛家的道理，我虽不全懂，但第一次有一位佛教人士和我这样一个俗人严肃地讨论佛教，不但包括“万缘皆空”，还包括既令我敬仰又令我迷惑的鸠摩罗什。然他能够口若悬河地解答我的困惑，却解决不了有人对功能箱的贪念。于是我幡然有悟，即使是他，也要面对自己在俗世中遭遇到的最普通的难题。

　　到了这里，似乎与观音山无涉及，其实不然。前面两次来到观音山，所以没有写下点什么，原因我自己是知道的。我的执念在于法界与尘世之间，在经书中我们进入的是法界，而一入尘世，哪怕是名山宝刹，我们满眼看到的也似乎只是一个俗字。入法界是愉快的，入俗世犹如读一本俗书，却是不那么愉快的。但是我的执念并没有妨碍我一次再次甚至第三次登上观音山，因为每一次的登临，事实上都是愉快的。

　　观音山对我这样一位不是佛教徒，却时时与佛有缘的俗人来说，最愉快的是入了山门没有人会逼着我违心地去烧香礼佛，而面积达18平方公里的广袤森林则又给了我一次乘兴登临、寻花问境、呼吸负离子含量极高极洁净空气的机会。

　　当然不止于此，第三次登临观音山，我的收获和快乐还在于某一瞬间发生的如同禅宗讲的顿悟。过去读《华严经》，看到“华藏世界所有尘，一一尘中见法界”这样的句子，不懂。后于某书中看到有人将它浓缩成一句话：入尘世即入法界。仍不懂。此次再来观音山，驻足主峰，俯视尘世，突然觉得这也就是法界了吧。法界者，佛界也。佛说法界即尘世，反过来尘世也是法界。这样想来，我在自以为的法界，那些曾经走过的佛界名山，其实是尘世但终究还是法界。感受到的所有不快，其实都是我的不通罢了。

　　因为观音山至今已经成为珠三角包括港澳地区人民修养身心的胜地，即如我们到的周一，仍有大批游山者挥汗登临，观瞻庄严，享受空寂。而每年在举行的全国相亲大会到今天已经令近千对有缘人成了眷属。这里仍然是尘世，入的却是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的法界。我的收获让我欣喜莫名，于是借主人的笔墨，为观音山留下了三个：无俗世。

　　（作者为电视剧《乔家大院》编剧，曾获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电视剧飞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