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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06月07日 星期四

中国画的笔墨意趣(中国画继承与创新③)

□ 杨明刚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6月07日   第 07 版)

  盛夏图
  李苦禅

  笔墨是中国画的精魂。中国画存形与传神并重、工笔与写意共荣、水墨与重彩同辉,而笔墨统其风神。以艺术创作论,笔墨是中国画的基本造型语言,“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用笔用墨是中国画家的基本功。以审美品鉴论,笔墨意趣是中国画最为突出的特征,既蕴藉着含蓄而极富想象的民族心理,又标举着幽深而玄远空灵的中华美学旨趣。

  

  “画”“涂”之始:笔墨初肇

  原始时期的中国绘画以线刻之“画”和单色之“涂”为基本手法。这种“画”“涂”手法可追溯为中国绘画笔墨之法的源头。1978年,河南临汝阎村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缸腹部绘有《鹳鱼石斧图》。画面左侧,立着一只体态丰肥、嘴叼大鱼的灰白色鹳鸟,二目圆睁、六趾抓地、昂首挺立;右侧直立着一把绑在木柄上的石斧。鱼与石斧的轮廓均用工整粗重的黑线勾勒,鱼鳍、石斧上的刻纹和绑石斧的绳索亦以粗重的黑线勾画。全画笔法凝重,线条洗练,形象逼真,生动传神。

  随着绘画在春秋战国的分化与发展,“画”“涂”进一步精细成熟起来。1949年出土于湖南长沙陈家大山一座战国楚墓中的帛画《龙凤人物图》,画中描写一端庄高髻的妇女侧身而立,双手合掌,细腰,袖口宽松,长裙曳地,体态优美。妇女的上方画一只展翅飞舞的凤和一条蜿蜒升腾的龙。此画在绘制上沿用了线描和涂色的方法,画家在丝织品上以墨线勾勒,线条黝细,用笔流畅。

  及至秦汉,中国绘画逐步从装饰纹样的桎梏中分离出来,绘画手法日渐成熟,特别是在用笔上,运笔成风、以少胜多、流动自如。出土于内蒙古和林格尔墓的东汉墓室壁画《乐舞百戏图》,是代表东汉绘画成就不可多得的壁画之一,画中掷剑、弄丸、舞轮的人物形象近似速写,寥寥数笔就表现出处于激烈动作中的种种神态和热闹的气氛。

  魏晋以降,中国画开始迎来笔墨创构与飞速发展的重要时期。自此,中国传统画法中布色造型的“画”“涂”笔法获得长足发展,人物画笔墨有“描”法之创,山水画笔墨有“皴”法之创,花鸟画笔墨有工笔之盛,先后独立成“笔”“墨”两种重要的艺术元素并日渐丰富,成为中国画特殊的艺术语汇。

  “描法”之创:笔墨趋精

  中国画十分强调线条的运用。比如人物画对服饰褶纹的表现,唐人重法度、用线严谨精巧,宋人重物理、用线疏密得当,元人重意趣,明清重性情,挥洒自如,线条各具其美。仅从人物画“描”法的草创,就可看出中国画笔墨趋精之势。

  有“落墨为蝇”佳话传世的“佛画之祖”曹不兴,曾对“古画”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改造。其画接近汉壁画笔法,注重人物体态却忽略细部描写,线条粗犷,肖形技巧高超。相传,南朝画论家谢赫偶见曹不兴所画龙头,竟误以为真,叹服不已:“观其风骨,名岂虚成!”其弟子西晋“画圣”卫协,一改曹不兴用笔粗犷之风,力求精工细密,白描法细如蛛丝,饶有笔力,“巧密情思,世所并贵”,成为中国画由古朴豪迈向精思巧密过渡的典范。

  《世说新语·巧艺》记载一则“传神阿堵”的成语典故:东晋顾恺之画人,有的画了几年都不点上眼睛,问其原因,他说:“四肢身体的美丑,本与神韵无关,要想人像画得传神,关键在于这眼睛上。”顾恺之打破当时“以画当真”的观念局限,强调通过笔法“传神”“悟对”使人“览之若面”,创造出一种连绵不绝、循环飘忽而又遒劲有力的用笔,使得画出的线描粗细均匀、相抱相环。这种笔法虽不严格依照对象形体轮廓,却赋予所画对象一种别样的“势态”与“情致”,为中国人物画笔法独立一途。后人将顾恺之这种行云流水、春蚕吐丝的用笔笔法统称为“描”,将他的“高古游丝描”视为“描”法之祖。

  中国画的形象构成,线条起着决定性作用。而线条的变化,基本是由于用笔与运墨方式的不同。比如人物画笔墨,唐前多圆浑流动,魏晋则极细,如“春蚕吐丝”“高古游丝”等;唐人笔法多圆劲如“铁线”;吴道子用笔飞动,笔锋流露出“兰叶”;宋人线描则刚劲多方折,如楷书运笔,人称“折芦描”;南宋更趋于阳刚粗犷。元人赵孟頫等一反旧习,崇尚含蓄,上追唐人“古意”,开元代人物画用笔的新面目。

  “写意”之韵:笔墨精魂

  笔墨之要历来为中国画家所重视。南朝梁元帝萧峄有“或格高而思逸,信笔妙而墨静”之语。唐人王维在“春夏秋冬,生于笔下”句中以“笔”代画,强调笔墨之法的肇端。《图画见闻志》记载荆浩品评画家语:“吴道子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吾当采二子之所长,成一家之体。”既创出笔墨并重之论,又明确标举了“有笔有墨”的论画之法。

  笔和墨,是为中国画的神妙工具。画家苦心经营、活用笔墨,则产生画面上笔迹厚重、圆润、拙老的千差万别和格调上雄健、苍劲、秀丽、豪放的千变万化。但不管什么风格,中国画在根底上都讲求笔迹所到线条要高度概括、简洁和凝炼,力求以笔取胜、以简概繁、用“写”而不用“描”“画”,力追以墨当彩、以韵统神,取“意”不取“绚烂”。

  “写意”在中国画史上历史悠久。早在两晋就出现了“以形写神”“形神兼备”“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等画语。历隋唐五代之耕耘,宋元明清以降,中国画的笔墨更于写意一途取得长足进步:宋以丘壑臻物境之美,元以人品臻心境之美,清宗传统臻笔墨之美。写意几乎贯穿于中国画创作思维的始终,覆盖中国画创作的全程。

  而今,“笔墨”和“写意”已超越纯然的技法表现形式,化为已逾千年、贯穿画史的一种观念、一种意识、一种地道的中国艺术观,成为建立在画家主体对民族文化、时代精神、自然物象深刻体察之上的“天人合一”的境界。它使得人、社会、自然三者通过画作创制融为一体。从这种意义上说,“写意”之韵,正是中国画的“笔墨”精魂。

  (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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