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合桥和居买儿老人（现场）

　　一个人。想象着昆仑深处，廓大天地，任我行走。孤独而充满意趣。

　　沿着阿克肖河向东走，大约10千米处转向朗姆拉姆河，见河谷中有一绿地。绕着绿地向源头走过去。从上面翻山，可继续行走。我们选择从河谷走到绿地上风处，无路，只有趟过河。水流依然湍急。我脱下鞋袜，把脚没入水中，雪水濯我足，清我心洗我肺。以往我肯定要脱衣下河，但因三日后穿越昆仑，未敢造次。同时，怕伤了膝盖，雪水刺入，肯定有后果。此时汗湿后背，把脚没入河中稍顷即又拿出，捧了一口水，无咸涩。盘桓一会，起身过桥，向绿洲走去。

　　桥是吊桥，用三根绳索穿过，铺的是新疆杨的板。过吊桥，行至一半晃动剧烈，我躬腰缩背，小跑入对岸。此处叫塔拉合，塔吉克村庄。绿洲在河谷，依附山，半月形，水从北侧绕行。昆仑深处都是小绿洲，不过百亩。大体由新疆杨和其他农作物等组成。三处房屋，两户人家，地上种了大麦，人不吃，喂牲口；种了豌豆，我寻一棵，粒饱满，剥壳生吃。同行的帖木儿书记说这个绿洲大约5公顷。这里距阿喀孜是一天的驴程。洲上各种草疯长，比庄稼好。进入塔拉合，从桥边径向南边的山走去，大约100多米，又看到了南山的羊道。我问，能否从南边回，他们略犹豫，说，有的地方过不去。

　　跟随着帖木儿书记，身边又多了一个老人，叫居买儿，77岁。人很精神，衣着旧白，整洁素朴。胡须青黑中夹杂灰白，眼睛深凹，神情自然。我们到了他的家里，房屋收拾得很整洁，房子顶部设计有特点，凸出一块，四季光线可投入堂屋中。有我们援疆的太阳能设施，还有备用的未开启。老人很硬朗，也喜欢说话，还点起烟。不一会，艾斯卡尔副县长进来，他也是第一次到塔拉合，有点兴奋和感慨。居买儿老人打开话匣子。他说，1952年曾经来过一个墨玉县县长，70年代来过一个副县长，你是来这儿最大的领导，地委领导。握着老人的手，手粗砺，有力。搂着老人的肩膀，大家感觉很亲切。我看到柱子上有琴，便请老人弹拨。老人取下后，是一把六弦琴，叫热瓦甫，琴被岁月磨得发白发亮。老人试弹了几下，未成曲调。塔吉克人据说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民族，他们种小麦、亚麻和瓜类，大都长着长脸，脸色平静。他们在水肥草美时，拔去尖桩，欢迎羊群到自家的地上来。居买儿弹着六弦琴，一声又一声，同一声调，嘶哑，没有什么力气，但老人双眸明亮。他不知道世界怎样，他知道山风、河谷、土地和朗姆拉姆河的晨昏。他的坦然和安之若素，让我们这些在俗世间浸淫太久的人有些不安。

　　我对帖木儿书记说，塔吉克善舞，尤其是鹰舞，还做出了鹰状。帖木儿笑笑，然后就跳起来。舞的是鹰的翱翔和马的欢腾。老人接着又说，希望我们帮助修桥，把吊桥改成可以方便行走的桥，还是木桥。他还说，他女儿下午回来。坐了一会，老人说要宰羊请我们吃饭，我们深谢并离身。老人拿起了琴，送我们到桥头，并要求和我照像，我愉快地搂着老人开心大笑。在塔拉合村，与居买儿老人，一个瞬间的永恒。

　　在桥边，居买儿老人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向朗姆拉姆河望去，鹰在高天上翱翔。居买儿，渐成一尊塑像。他想建成一座桥，通向阿克肖村庄。他是一个守望者，与土地，羊，还有一直向上不旁逸的新疆杨，小麦和长年不息的朗姆拉姆河谷山风，构成了塔拉合。

　　我们晃过吊桥，大家依依招手，听着水声，沐着朗姆拉姆河谷的风，归去。我想，居买儿老人的愿望，就是我们用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