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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01月20日 星期六

马蹄翻动雪花(TA说民族)

□妥清德(裕固族)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1月20日   第 07 版)

  祁连山下的裕固族骑手

  苍天般的雪山下,是裕固人旋转的经轮。风像翻动经书的手,翻动茫茫草原和森林,也翻动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裕固人自称尧乎尔,在古代汉文史籍中被译为“回纥”“回鹘”“畏兀儿”。《突厥语大辞典》说:亚历山大在征服中亚的战斗中遇到了称之为“尧乎尔”的引弓之民,他们的帽翅就像鸢的翅膀。可以想象这是一个能飞的民族。算起来,尧乎尔这个名称存现历史已有2400多年了,但又模糊不清,让它的历史扑朔迷离,若隐若现。

  “去吧!去吧!到生长兔儿条的地方去吧!走吧!走吧!朝生长红柳条的地方走吧!”几百年前,我的祖先就是唱着这首古老而沧桑的歌谣,从遥远的西至哈至东迁到了祁连山下。西至哈至已无从考证,但东迁是裕固族历史上的大事件,是一部用血泪和生命书写的灾难史。我时常默默地翻唱裕固族流传下来的民歌,聊以慰藉失散的灵魂。在东迁的漫漫长途中,我的裕固族先民扶老携幼,赶着牛羊。途中大雨,畜死人亡。火种灭了,四处寻找。迷失了方向,他们就跟着银雀鸟飞去的方向,一路悲壮地走来。民族迁移是一个历史现象。犹太民族的迁移历史长达千年之久。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民族迁徙最频繁的时代。民族迁移就是一个族群的集体流浪和漂泊,是无尽的苦难。“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在为草原而哭泣。”我从草原深处听到的几首尧乎尔古歌中,都充斥着这样的忧叹和悲凉。

  因为裕固族没有文字,我已不会用自己的母语了。上世纪90年代,我操着汉语第一次走进了肃南裕固族聚居区,那里的人们住着帐篷,还保留着朴实的风俗,还在使用古老的裕固族语言,这来自于口传身教。在随着季节转场的日子里,歌声像隆畅河水流淌在身边。在大岔牧场一座白色帐篷里,我们围坐在一起,听着悠扬的裕固族牧歌,吃着大块的手抓羊肉,大口喝下主人敬我的青稞酒和酥油茶时,我的胸一下子裂开了,山谷和草原变得轻盈起来。在红湾寺湿润的街道上,从我面前走过的裕固族姑娘,头戴“格尧则依捏”的头饰,挂满红、黄、白、绿、蓝五色珊瑚和玉石小珠穗,像小珠帘一样齐眉垂在前额。她们的微笑犹如盛开的莲花,她们有着适于舞蹈的身体、玉石般的声音。在马蹄寺,我趁着酒意骑上了马背,随着马蹄的翻动、马背的起伏、马鬃的飞扬,我“啊——啊——”地喊叫着。这一刻,我感到了一个马背民族所拥有的一切荣誉与骄傲,我也收获了自己与生俱有的雄壮。我在祁连山中释放了我的声音。

  每当金色的哈日嘎纳花盛开在草原上,歌声便会尾随着羊群漫过山坡。旅游的季节到了,美丽的裕固族姑娘穿着艳丽的服饰,笑迎来自各地的宾客。好客的裕固族以草原的胸怀招待他们。草原成了一个没有穹顶的舞台。当月光从草原上升起,我独自坐在清澈的夜色下,仔细倾听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响,内心格外地安静。月光漫山遍野飘下来,落在帐篷树木青草上,有一小部分落在我的身上,像谁搂着我的脖子。很多时候,我在月光中走出去很远,返回时露水被我遇上了。很多时候,我只想在月光里丈量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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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翻动雪花(TA说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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