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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8年01月11日 星期四

张翎:

书写另一种版本的中国故事(人物)

□ 本报记者 邹雅婷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8年01月11日   第 07 版)

  张翎近照

  开栏的话

  本期起,我们将开设“人物”专栏,对活跃在文化领域的知名人士进行报道,敬请关注。

  

  “人们倒下去的方式都是大同小异的,可是灾难过去之后,每个人站起来的方式,却是千姿百态。”电影《唐山大地震》让原著小说《余震》的作者张翎为大众所熟知。旅居加拿大三十余载,张翎以独特的视角和细腻精准的语言,创作了一系列家国故事,在海内外产生较大影响。莫言评价她“大有张爱玲之风”,严歌苓说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锤炼”小说语言。本报近日专访张翎,听她娓娓道来自己对创作的感悟和对生命的思考。

  

  故乡是我灵感的基础

  出生于浙江温州的张翎,自小便怀有文学梦。“我从会识字起就想写作,这是血液里流淌的一种基因。”张翎笑着说。

  然而,时代的局限让她未能尽早开始文学创作。“文革”期间,16岁的张翎辍学参加工作,曾在一家小工厂做了几年车工。1979年,张翎考入复旦大学外文系,主修英美语言文学专业。大学期间,她在地方刊物上发表过几篇习作,但未能引起反响。毕业后,张翎进入煤炭部担任翻译,整天与枯燥的专业技术词语打交道,与她的文学梦相去更远。于是,张翎萌生了出国留学的想法。1986年,张翎赴加拿大卡尔加利大学攻读英国文学硕士学位。而后,为了掌握一门谋生技能,她又进入美国辛辛那提大学取得听力康复学硕士学位,并成为注册听力康复师。

  “出国前十年几乎都在为生活奔走,成为听力康复师后逐渐实现经济自由,开始利用工作间隙进行创作。”张翎坦言,在海外用中文写作是孤独而疏隔的,因为出版方、读者群、评论家都在国内,加上早年交通、通讯都不方便,作品邮寄回国后很久才能收到回音,甚至永远都不会有回音。“起步阶段比较艰难,有过沮丧的时候,仿佛看不到隧道的尽头在哪里。”张翎回忆道,“但写作是我热爱的事情,我已经为它等待了这么久,绝不会轻言放弃。我是为了这份爱而写,即使不能发表也愿意写。”

  对张翎来说,童年和故乡是她所有灵感和文学修养的基础。“尽管离开故乡后走了很多很多路,后来沿途积累的营养只是扩充这个基础。早年的基础就像树的根,其他都是后天长出的枝叶,只有根是无法替代的。”

  张翎的小说大多以江南为背景,笔下时常出现一些具有温州特色的语言和景物。故土的印记不仅体现在背景和细节上,更是浸润到小说的精神内核中。“我的故土记忆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贫穷的记忆,在我出生成长的过程里,贫穷是时代的一大标记。我看到人们为自己的温饱而困顿挣扎甚至相互践踏,但在这层外壳之下,也有悲悯同情和抱团取暖的温馨。”张翎说,那个时代留下的记忆,会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小说,成为小说塔尖之下的基石,比如《阵痛》,比如《流年物语》。挣扎、奋斗、与命运抗争,成为张翎笔下人物常见的姿态。卑微与壮烈并举,残酷与温暖交织,构成了她所描摹的时代画卷的底色。

  赞美泥土般顽强的女性

  对灾难、创伤、疼痛等主题的关注,堪称张翎作品的一大特点。这与她长达17年听力康复师的从业经历有着莫大的关联。她在工作中接触到不少退伍老兵和难民,战争和灾难毁坏了他们的听力,更给他们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创痛。“我想写的并不是灾难本身,而是灾难给人们带来的裂变,以及灾难过后人们如何重新站起来。”张翎阐释道,当灾难把人逼到墙角时,人会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状态,人性的光辉和弱点都会一览无余,这是很值得挖掘和书写的。

  2017年7月出版的《劳燕》是张翎首部战争题材的作品。小说以抗战时期位于温州玉壶的中美合作训练营为历史背景,讲述了一个名叫阿燕的女子的传奇故事。“这是一个特别顽强的女人,什么样的委屈和耻辱都能承受,就像泥土一样,把最脏最耻辱的东西转化为营养,还能够滋养万物。哪怕踩上一万只脚,吐上肮脏的唾沫,雨水一来,泥土里照样能生长出美丽的花朵。”张翎说,《余震》里的李元妮,《金山》里的六指,《阵痛》里的勤奋嫂,其实都有这样的影子,阿燕更是把这种形象推向了极致。透过阿燕这个角色,张翎展现了人在面临绝境时所迸发出的巨大能量,赞美了我们民族的女性从苦难涅槃的那种生生不息的强韧生命力。

  海外华文创作生机勃勃

  在当代世界华文文学史上,张翎与严歌苓、虹影一起被誉为引领海外华文文学创作的“三驾马车”。对此,张翎表示,近年来,海外华文文学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作家队伍不断壮大,早已不止“三驾马车”了,比如陈河、陈谦、袁劲梅等都是比较有影响力的作家。整体的作品质量也有了很大提高,题材和风格更加丰富多样。“海外华文作家是庞大的汉语文学版图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随着人口流动越来越普遍,海外华文写作也会成为一种持久而繁荣的文化现象。”

  不过,在交通和通讯如此发达的今天,“海外”对一个作家来说越来越只具有居住地和邮政地址的意义。凡是用母语写作的海外作家,笔下探讨的话题必然无法割裂与故土的关联,尽管可能会比本土作家更多一些国际视角。因此,张翎认为,没有必要刻意强调“海外”这一标签。无论一个作家居住在哪里,写作就其本质来说都是个孤独的过程,作家必须保持独立思考,避免被大众意识所同化磨蚀,努力发出自己个性化的声音。

  热闹多元的当下中国

  过去,张翎一直回避写当下题材,她认为自己错过了中国最热闹最跌宕起伏的三十年,无法像根植故土的那些作家一样准确地抓住当下的精髓。随着回国的次数增多,在国内逗留的时间变长,张翎有了更多的机会近距离观察中国社会。她逐渐增添了勇气和信心,迈出“写作生涯中最为冒险的一步”,尝试书写当下的中国。“我意识到旁观者也可以有自己的观点和角度,我可以写出另一种版本的中国故事。”

  谈到对当下中国的印象,张翎用了几个关键词:热闹、速度、多元。不论是横向跟西方国家比较,还是纵向和张翎所成长的年代相比,当下的中国都显得更加热闹,充满活力。速度则体现在快速的发展变化上,比如支付方式从现金到信用卡到支付宝,通信方式从邮件到QQ再到微信。价值取向和审美观念的多元化也是当代社会的一大特点。“与我们那个年代不同,现在没有哪一种时尚、审美能够统领全社会。阅读方式上也一样,过去某几本书能够轰动全民,现在读者群越来越分化,大家各有所爱。”张翎感慨道,当下中国的一切尚在不停变化中,没有凝固下来,可以说是“尘埃尚未落定”。

  张翎近期推出了一系列当下题材的中短篇小说,如《死着》《都市猫语》《心想事成》等。“我抓住时代洪流中的几个碎片演绎成小说,不一定能折射全局。但这几个碎片必须是真实的,与当下社会环境相契合,这样我的作品才会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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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郑 娜 邮箱:zhengnahw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