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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11月24日 星期五

手抄66本书(我与书)

钱国宏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11月24日   第 07 版)

  时下,买书来读的人很多,而提笔抄书的人估计寥若星辰。我就有过抄书的经历,而且亲手抄了66本书!

  我生在农村长在乡下,少年时求知欲特别旺盛,对书有一种强烈的感情,真像高尔基说的那样,“像乞丐扑在了面包上”!也不分良莠,什么种类的书籍都读。农家院里能有多少藏书啊?不到一年,全村星星点点的那几十本书便都读腻了,我面临着“断炊”的危险。

  恰在此时,班主任老师向我透露了一个消息:邻村有一位退休老教师,他的家里有很多藏书,“文革”破“四旧”时也未搜走。这一喜讯折腾得我一宿没睡好,翌日清早便贸然去那位老教师家借书了。

  老教师年届花甲,人极和蔼,文质彬彬。我把来意一说,老人家倒也爽快,立刻答应下来。于是时间不长,我们便结成了无话不谈、因书成友的“忘年交”。他把自己家中珍藏多年的好书全部向我“敞阅”。他家的藏书在当时看来,简直可以称作“孤本”和“珍本”,如《瓜棚春秋》《诗词格律三味》《诗经》《礼记》《大学》等,其中有一些居然是线装、竖排、繁体字的!最让我爱不释手的就是线装的《唐诗三百首》和“四大名著”。当然,像《三里湾》《李有才板话》《保卫延安》《金光大道》《白洋淀》等当代名著也让我读得心旷神怡。抚摸着这一部部、一套套、一本本、一摞摞藏书,心里真是有种“欲取之行不端,欲弃之心不甘”的感觉,那种爱不释手却又无法据为己有的矛盾心理折磨了我好长时间,最后想出一剂“药方”:抄书!

  我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些廉价的“烧纸”(农村上坟祭奠先人用的“纸钱”),裁订成本,就一个人闷在小屋里起早贪黑地抄。一行行一页页,密密麻麻,有如群蚁排衙。抄书绝对是个苦差事,春秋两季还好说,冬夏最难熬。三伏天烈日炎炎,屋内如蒸似燎。凭桌“码字”,层出不穷的汗珠子顺着脑门和脊梁沟成溜儿地淌,腌得肉皮子火辣辣地疼!每每抄完半页,就要将“烧纸”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干——手、腕、臂上淌下的汗,将纸洇湿了。三九天朔风凛冽,全身颤抖,手僵指硬,只好边焐边抄,诚如元末明初文学家宋濂所说:“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但许多时候又因书中精彩的段子、惊心动魄的情节和深邃的哲理而激动扼腕,赞叹唏嘘,完全忘了抄写所带来的种种苦痛,心湖薰风袅袅,阳光灿烂!抄书,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呢!

  那几年我整整抄了66本书,把老教师家中所有的藏书都“啃”了个遍!那些书多半是文学名著和古籍读物。我边读边抄边“消化”,受益匪浅。老教师很为我这种孜孜不倦的精神所感动,每次去换书他都慷慨开架,并留我小坐,跟我谈读书、谈理想、谈人生、谈社会、谈做人。在我看来,老人家就是一部书,一部阅历沧桑、内涵丰富的书。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奇迹般地向前发展着,直至后来升格为“翁婿关系”——他把他的独生女,一个文静而俊秀的大学生给我做了妻子——也许这是对我抄书的“奖励”吧!

  抄书,使我养成了爱书、买书、藏书、读书的癖好,书成了我生活中须臾不可或缺的朋友。在书籍的导引下,我走上了写作道路,每年都能在全国各地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六七十万字,还出版了多部自己的小书,成了省市作协会员。闲暇时,翻出珍藏的旧日手抄本,心里就会泛起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感慨;我怀念那段抄书的日子,虽然很苦,但苦中有乐。更为重要的是,它缔结了我一生的书缘,使我在不经意间,增加了人生的广度和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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