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应该是穿越时空、经久不衰的作品,如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曹雪芹的《红楼梦》。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典不曾改变,而我们如何来读经典,成为每个时代的命题。在今年的乌镇戏剧节上,我看到了另一种读经典的方式:不再追求所谓的原汁原味,而是在无限接近其精神内核的同时,以一种更加现代的手法去重构经典。
作为乌镇戏剧节的开幕大戏,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的《叶普盖尼·奥涅金》像一首诗,虽然并未照搬普希金的诗体小说,但里马斯·图米纳斯导演却创造了一部充满诗意的舞台作品。纵观各种由《奥涅金》改编而来的舞台作品,无论是柴可夫斯基的歌剧,还是约翰·克兰科的芭蕾,都不及里马斯·图米纳斯这部戏剧来得动人。
尽管里马斯·图米纳斯创造性地加入了一些原著中并不存在的元素,包括芭蕾课场景、骠骑兵角色、中年连斯基,但却让人信服这就是普希金笔下所写的那个19世纪。甚至,普希金的标题人物奥涅金此番真的变成了“多余人”,回到了讲述者的位置,而塔季扬娜成为俄罗斯精神的象征,她的坚韧、忧伤、深情才是美的所在。舞台上塔季扬娜拖着床和床上的奶娘满场奔跑的画面一直使我挥之不去,青春的活力、恋爱的快乐,不过如此,真是又好笑又感动。
相比《奥涅金》的古典唯美,另一部同期上演的《海鸥》则是又一番景象。立陶宛OKT剧团几乎完全依据契诃夫原著文本进行演出,但却以一个简洁空旷的舞台进行呈现。剥离了奢华的庄园和华丽的戏服,我们必须或者说只能将关注点更集中于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和台词,契诃夫的每一句话都直接地击打在我们的心上。
导演奥斯卡·科尔苏诺夫让契诃夫和当下产生连接,你很难分清那是19世纪的庄园还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当麦尔维坚科和玛莎在讨论金钱与快乐的关系时,当阿卡迪娜和特里波列夫纠缠于母子亲情与外来者的纠葛时,当妮娜与特里果林迸发出激情四射的爱恋时,你很难说这只属于19世纪,因为这些或多或少就发生在你我的生活中。这种普世的价值和永恒的意义,或许正是契诃夫当年写下《海鸥》时所希冀的。
当然,经典的意义不仅在于被传承,也可以成就一种重构,今年的闭幕大戏《影子(欧律狄刻说)》便完成了一次推翻、拆解与重塑。《俄耳浦斯与欧律狄刻》原是古希腊神话中一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作曲家格鲁克也曾写下歌剧传颂这场伟大的爱恋,他甚至将神话中的悲剧结局改成了大团圆,让欧律狄刻死而复生与俄耳浦斯相依相守。
而在德国柏林邵宾纳剧院这部《影子》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耶利内克和导演凯蒂·米切尔完全抛弃了旧世界里的那种夫唱妇随,而是以女性主义的视角构建了一个现代故事:欧律狄刻梦想成为一名作家,但现实中却只能做摇滚明星丈夫俄耳浦斯的一个影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影子》在呈现方式上也做了突破,超出传统剧场表演的方式,以现场拍摄切换直播完成一部电影的方式,最终让我们观看的更多在舞台上方的大屏幕上。全景、特写、长镜头、多角度,这其中必须要有精确的设计和默契的配合,最终呈现出来的便是高超惊人的技术。诗意的镜头配合欧律狄刻的独白,一个寻求自我的现代女性跃然眼前。
对于经典的重读,大概是乌镇戏剧节给中国戏剧带来的一次思考。经典本身是永恒不变的,而对经典的解读和呈现,却因着每个时代的发展而有所不同。《奥涅金》《海鸥》《影子》可以做到,那么《红楼梦》《牡丹亭》《茶馆》想必也能做到。经典的魅力,正是那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与永恒,需得用当下的语言翻译给观众看,这种普世和永恒才能更加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