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爹去世的时候,我12岁。
那是1977年初冬的早晨,地上铺了一层严霜。
“嘭”的一声,我父亲摔了“老盆”后,二老爹就出殡了。
安葬了二老爹,亲戚都回了,只留几位至亲——两个表叔和一个表兄(分别是二老爹的外甥和外孙)。作陪的有几个堂叔,还有一位年长的大爹。
两位表叔德高望重,一位人民教师,一位政府工作人员,二叔虽然务农,也是老三届的,表兄是地地道道的的文化人,恢复高考上的大学。
他们在相互敬酒,甚是热闹,我站在一侧,看得很投入。酒至尾声,表兄端起酒杯说,我敬大舅、大表舅、二表舅等诸位一杯酒。
此言一出,二叔不乐意了,质问表兄,谁是“诸位”?拽什么文!
表兄振振有词,我说的没错!
……
争辩愈演愈烈。最后不欢而散。自此结下仇怨。
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灵留下阴影,12岁明白一个道理——好好说话。
其实,“诸位”一词,对于二叔并不陌生,当时被“诸位”了,有种受虐的感觉,这就说明表兄说话找错了对象。要做一个斯文的人,讲话仍要选对地方选对人,一种表达不是适合所有人群。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想做一个斯文的人。我想好好说话。
于是,开始写作。
写作是很严谨的。受写作的影响,在纸上表达惯了,说话就不是那么随便,往往显得木讷。不该说的,最好不说。
文章的语言,就像说话,说给谁听很重要。喜欢诗歌的,你不要和他谈小说,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如果你说了,结果会很糟糕,就像表兄说的“诸位”!我想,我的微小说也不是适合所有人,但是,我在试图让更多的人喜欢,这一直是我努力的目标。
莫言说,小说也好,诗歌也好,戏剧也好,都跟语言联系在一起,没有语言,这个艺术就不存在。所以我也发表过一个观点,我认为小说之所以不会死亡,就是因为小说是一种独特的审美形式。它的审美形式就是以语言为基础。我们可以反复地去阅读一些经典作品,这里面的情节我们都很熟悉,为什么我们还要去阅读。而且在重读的过程当中依然能够感觉到一种快乐,就是因为它的语言具有魅力。所以这个标本是很高了,所以我们说中国有很多的小说家,世界上也有很多的小说家,但是能够配得上文学家的桂冠的,寥寥无几。
我是写小说的,而且是微小说。
开始的时候,我在记录生活。这不能称为小说。后来,能讲好一个故事了。这不能称为小说。再后来,能在故事中制造些曲折。有人说,这个好看。
然而,故事结束了,文章也就结束了。读者一点也没有留下什么。
我感觉微小说不好写。
我知道,故事只是一个载体,曲折是调味剂。
真正写好微小说不仅讲究语言的修炼,还要在有限的篇幅里制造波澜,用所谓好的语言,讲好一个故事。好好说话的最高境界是话里有话,意在话外。这就是我应该追求的终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