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战狼2》是一部高潮迭起的小说,那么,同样作为战争题材、当前院线热播的影片《敦刻尔克》则更像是一首充满技法而又浑然天成的诗,简洁而收敛的字句背后实则蕴含着原始而热忱的生命力量。
《敦刻尔克》改编自二战真实历史事件“敦刻尔克大撤退”。1940年5月,德国军队将英法联军逼到了位于法国西北的敦刻尔克小镇,40万人在德军的包围中等待命运的判决。在此情况下,英国启动“发动机计划”,最终在民船、商船与军舰等多重力量的动用下,33.5万人被运到英伦三岛。这一当时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撤退渗透在许多人的记忆,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最终将它搬上了电影银幕。
尽管诺兰本人说这是一部悬疑惊悚片而非战争片,但毫无疑问,《敦刻尔克》有着战争史诗的鲜明外表。诺兰一如既往地追求着电影的艺术表现技法,他将宏大场面的调度、微观叙事的刻画与直击人心的配乐、交叉剪辑的画面揉捏在一起,尽可能地还原战争的原本状态。要了解历史,就必须直面它。不同于战争片常用的全知视角,《敦刻尔克》带来的是浸入式的观影体验,近乎默片的大量台词留白,充斥着紧迫而压抑的配音与配乐;敌人从未正面出现在眼前,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着什么,这一切都使得观看者有着真切的身临其境之感。大多数战争片是让人看到伤痛,随后忘记伤痛;《敦刻尔克》则是让人经历伤痛,然后铭记伤痛。它不单是故事讲述,更是一种诗性体验。
有意思的是,《敦刻尔克》似乎没有主角,但每个人又都是主角。看惯了英雄人物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这次我们看到的却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他们平凡而普通,或是士兵,或是船主,或是普通少年,但都是整场大撤退的核心构成者与经历者。原本撤退3万人的计划,由于普通民众自行驾驶民船、商船进行援助,最终救回了33万多人。这似乎向我们印证着一个真理: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人民是真正的英雄。然而在这些小人物的自救与救赎的逃亡中,电影展现的又是超乎战争本身的“诺兰式”思考。具象化的人物被虚化为每一个平凡的个体,被包围的海滩与难以预测的敌人构成了生命的困境,一次次被击毁的军舰和一次次被迫回到岸边的境况消磨着存活的信心。“敦刻尔克大撤退”在后现代语境中更像是一场个体困境的表征,是现实未知与自我抉择的博弈。诺兰所表达的,是在这种困境下个体生存的尊严与对生命的尊重,是平凡而原始的生存正义与生命热爱。
生存便有希望,而“回归”则是生存的希望。台词极少是《敦刻尔克》的一大特点,但在这些为数不多的台词中,“回家”成为了所有话语的核心。“当40万人无法回家,家为你而来”——毋庸置疑,它是爱国精神的主旋律赞歌,是诺兰作为英国导演诠释这场“潜藏在每个英国人的DNA里”的大撤退时的基本立场。落水士兵被民船救起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带我回家”。更深层次来看,“海峡对岸”在此处似乎已成为一种符号象征,其指代的“归属”则是困境下个体生存最大的期待与动力。从《记忆碎片》开始,诺兰总是在探讨个体的存在问题,进行了一系列“我是谁”和“我在哪里”的追问,在《敦刻尔克》里,回家成为了存在的意义和生命的追求。敦刻尔克大撤退是一场战争逃亡,但更是一次追寻存在意义的回归。
《敦刻尔克》是一首战争实录史诗,它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叙事,也缺少兵刃相接的战争刻画,甚至没有激昂慷慨的人物对白。正是由于影片的克制,营造出它诗一般的属性——情感的流动贯穿始终,平静外表下蕴含着无穷内力,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但诺兰的野心绝不限于呈现战争本身,他要实现的,是在近乎真实的体验中带动观众感受未知的恐惧,从而进入个体存在及其生命意义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