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杨家溪（人在旅途）

　　如今，漂流早已不是新鲜事。中国内陆江河支流众多，几乎都断不了桨声筏影，人们体验休闲、寻求刺激、追逐时尚、拥抱自然……

　　杨家溪，位于闽东霞浦县境内，因山石裂缝交错，天然成“杨”字而得名。我们沿着海湾，拐向山弯，在海姑娘飘飞的衣袂皱褶间，结识了这汪别样的水。这是一条溪，却有点宏阔，有点厚重。

　　水在山，涓涓滴滴，那是婴儿，咿咿呀呀地吟唱；水在涧，汩汩淙淙，那是少年，欢欢喜喜地抒情；水在溪，滚滚滔滔，那是青年，急急切切地宣泄；水在这里呢，分明已是沉稳凝重的中年，波澜不惊，浸得两岸树更绿、草更青，浸得岸崖上嶙峋的怪石也脱祛峥嵘，平添一股灵秀。

　　向岸边望去，平展展的山石如一面旗幡，石上裂缝纵横交错天然成字，“木”字旁“易”字身，难怪叫作“杨家溪”！上天早就为此地赐姓了。而这面“旗”，矗立于此恐怕亿万年了吧，却总有好事的人们附会出杨文广征蛮的故事：溪边耸峙的山石，那是文广战舰倾覆，船头高翘；崖上象形的人面，那是将军凄然回望，泪眼朦胧。既是杨家溪，不加油添醋来点“杨家将佐料”，如何够味？

　　艄公的竹篙点破了诸般遐想，竹筏悠悠顺流而下。水面渐阔，凸显出“中年的雍容”，两岸青山不再是峻峭模样，平谷缓坡满目绿叶青枝。据说，那都是枇杷树，临夏之际遍野橙黄，此时逢秋却只有叶片婆娑。

　　秋山澄澈，秋水苍茫，这样的景致对于少年，或许过于沉闷了；这样的山水对于青年，或许太缺乏刺激了；可对于已届人生之秋的我们，却实在是上天的恩赐：山到中年、水到中年、我到中年，人与山、人与水默契于心，我看青山山看我，澄水如我我如山！

　　山风从脑后拂来，携一缕山的清爽；海风自身前迎来，奉几丝海的腥咸；山风和海风，轮番在我的胸前背后日落月出。多么奇妙的感觉啊！人在山溪，却应和着海的呼吸，遥遥在望的，不正是壮阔的出海口？海面上翻卷的潮水，它可会激荡起我胸中的波涛？

　　竹筏悠悠滑行。这是多么宽阔而澄澈的湖面啊！岸退到远远的天那边去了，天浸到近近的水里边来了，白云浅浅地浮起来，眼波深深地潜下去。人在水中，人在天上，人在漫无边际的时空。

　　一壶茶，二三友，我不要艄公，任竹筏有脚，任浪花漂游。我看见一个圣人，在遥遥的岁月那端，轻轻吟唱：“乘桴浮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