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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8月12日 星期六

一颗城市庄稼

□ 戴荣里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8月12日   第 11 版)

  除了开车,每天上班路上,我都要经过两个公园:长春健身园和巴沟山水园。我办了一个原生态文学院,早晨穿越两个公园的路上,我要给文学院的同学们上微信课。同学们通过微信也会给我发来问好的话语或笑脸。我一边走,一边讲,感觉分布在天南地北的学生们就在身边。伴着春天的小草,夏日的鲜花,早晨的露珠,夜晚的月亮和星星,我和同学们快乐互动、心心相印。

  我在公园里行走,三个地方必须驻足。先是荷花池。公园的设计者很用心,在铺满圆形石圈的尽头,搭建出别致的小亭子,亭旁就是我喜欢的荷塘。冬天里,荷塘里的水干了,枯萎的荷叶,让你想起吴昌硕老先生的画;黄昏时分,在亭子里凝望破败的荷叶,心便冷起来;当春天里荷叶打着卷儿,如一位不愿听话的孩童,露珠在荷叶上滚,水面上跑爬着类似蜻蜓一样的昆虫,我会期盼着荷花盛开;酷夏世界,白天绽放的荷花,会在夜晚时分收拢花瓣。据说,有善品茶者,喜欢将茶叶放入欲闭的花瓣里,次日凌晨当花瓣打开时,取出,泡上一壶荷花茶,透彻滋润心肺。我没有品尝过这样的香茶,也只好在想象中抿抿舌头了。

  再一处所在,就是那两棵相邻的树上,有两个硕大的鸟巢。冬天,树叶落了,我会每天观望这两个鸟巢。好大的鸟儿啊,它们清脆的叫声我只能模仿一点点,没想到那些鸟儿们积极回应着我的叫声。和鸟儿们相比,我的住处未必这么通透,我的飞翔也未必这么自由,但鸟儿们给我很多想象的力量。狂风过后,我会在这两棵树下,孤独成另一棵树,听不到鸟儿的声音,我就靠近了树去听,直到听到鸟儿微弱的声音,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喜欢陪着鸟儿一同哭泣,也喜欢陪着鸟儿一同欢唱。树叶渐渐被季节催满了枝头,两个鸟巢慢慢地就躲在树叶里了。只有日日度过这两棵树下的我知道,树上有我的牵挂。仰头看看这两个鸟巢。鸟巢已看不见了,就如隐没在岁月深处的友谊。立秋过后,天逐渐凉了,黄叶纷落,两个鸟巢会渐渐浮现出来,直如修禅到家的高僧,英姿飒爽地挺立在树杈中间。冬天里,活着的意义,因有了这两个鸟巢而别有一番情趣。

  其实,最让我念想的倒是第三处所在,巴沟山水园的稻田。每天路过公园时,我都要停下讲课,从各个角度拍摄正在生长的稻谷们。从植入水田的那一刻开始,我看着它们静静地成长,由稀疏的队伍成长为繁茂的密植,从草儿一般的貌不惊人到最后的金黄坠地,这些水稻簇拥成几块富有人间情调的庄稼地,我时常为这些生长在城市里的庄稼们而感动。有一年秋天,我报名收割稻子,动作不规范,不小心还把手割了,我似乎对不住在农村度过的童年时光,俨然成为乡村的叛徒。在庄稼们面前,我自愧弗如。我曾自名城市庄稼,但我的确背离了土地、小溪和自由的天空。每天越过稻田,我会心生无限感慨,有的能记录下来,有的却只能永远地埋在心底。

  我就是一棵城市庄稼,依靠的泥土失去了故乡的香味,甚至,行走的动作也带着城市的规制。在城市有限的田野里,我供人观赏、认领乃至收割,我看惯了高楼、铁塔,在腥风恶雨里疯长,在蜻蜓观赏中微笑,在寂静的夜晚抽穗、灌浆或自我疗伤。城市给我以力量,可我再也嗅闻不到,嗅闻不到啊——故乡泥土的芳香。

  穿越两个公园后,有一座过街天桥,天桥下面的河叫昆玉河,河水来自于颐和园,清澈而平静。岸这边是垂柳,那岸是不垂之柳,如两位性格相异的同学。游船从上游游下来,又从下游游上来。过往的行人陌生而又熟悉,我会请行人帮我拍照,把一年四季的风景、过往拍下来,碧水或浮冰。一边拍照,我会一边向东南方遥望:树上的两个鸟巢,亭子旁的荷花池,还有更远处的稻田。我想,我就是一棵生长在城市庄稼中间的稻草,最多算一棵会思想的稻草。这棵生长在城市里的庄稼,或许无奈于远离故乡的山水,但所拥有的是向往山野的自由、闲适或能做鸣蝉的知音。我想,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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