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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8月02日 星期三

探测军人的精神宇宙(作家谈)

王 凯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8月02日   第 07 版)

  小说集《沉默的中士》(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收入了我2006年到2016年间发表的几个中短篇,换句话说,它收入了我最近10年中那些还不算虚度的时光。其中《沉默的中士》写得最早,初稿是我在空军机关办公楼一层值班室值班的10天里完成的。那会儿我30岁,刚借调到机关帮助工作。那几年我头发还算多,不像现在掉得那么厉害,好在那时我是O型血,现在依然是,所以我一直清楚地记得身上被蚊子咬出的那批大包。最后一个中篇《白鸽》,则写于2016年在齐齐哈尔出差期间。那一个月里,我每天清晨进场跟班飞行,下午两点左右回到宿舍开始写作,并在战斗机的呼啸声中把小说的背景换成了机场。齐齐哈尔的夏天非常迷人,强烈的紫外线让我回想起自己在西北戈壁度过的青春岁月。我们每天晚饭后散步八到十公里,机场外的路边是一望无际的蔬菜大棚,塑料棚膜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当然还有书中其他的小说,它们讲的故事不同,但都同军人有关。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写的所有小说都是关于军人的。我写过曾经的军人、现在的军人甚至未来的军人,有时我会觉得这么写下去前景不太乐观,在和平年代书写军人,有点像今天腰里还别着个传呼机一样不合时宜。有一次我穿着军装在北京西站接人,不一会儿时间,差不多有20个人先后走上前与我搭话。最初一秒,我以为他们被我身着军装的英武形象所吸引,但第二秒时我就明白自己想多了。他们是在向我打听列车时刻和出站信息。明摆着,他们都把我当成了铁路工作人员。在我看来,军装和铁路制服的区别就像苹果和西红柿一样迥然相异,而在他们眼里,两者居然没有分别,这让我有些泄气。

  想想我读过的那些军事文学名著,《西线无战事》《林中阳台》《第二十二条军规》《裸者与死者》和《高山下的花环》,它们都与宏大的战争有关,都与人类最暴烈的行为有关,都与生与死这样的终极命题有关,而我写的,都是些平淡无奇的军人生活,绝大多数小说里甚至连一支枪都没有出现过。

  但后来我想通了,毕竟军人首先还是人,军事文学首先还是文学。小说里有没有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对于心灵的探究。我越来越觉得,也许小说更重要的任务不是扩张而是深入,不是建构而是内省。精神宇宙的幽深与无限并不亚于现实的宇宙。我们在物质宇宙中施放了很多高精尖设备:卫星、空间站、宇宙飞船、太空望远镜和深空探测器。我们怀揣着因盲目带来的不安和渺小引发的自卑,试图去搞清楚我们的存在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是现象还是本质,抑或整个宇宙只是另一个更大尺度空间内的一个小小的粒子?与此相类似,人类的好奇心、求知欲和对自己不完美的焦虑,也会令我们忍不住去探究自己,探究我们的精神宇宙,诸如它因何而来,为何如此,是否具有尽头和黑洞之类的问题。毕竟我们每个人身体里都内置一个宇宙,我们需要不断地进行观测,要不然的话,我们总是难以真正了解自己,我们与内心对话时总是感觉陌生,我们的精神宇宙中有着太多不确定又无因果的存在,而我们不想一次次在此间迷失。

  这样说的话,我好歹也算个曾经施放过宇宙探测器的人了。只不过我更希望探测的,是军人的精神宇宙。无论如何,军人书写军人,至少不会过于外行。至于我的小说探测器究竟飞了多远,这倒是个问题。我怀疑它至今还在近地轨道附近漂着,但就算这样,我也觉得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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