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哈和凤凰(TA说民族)

　　这是一首歌的歌名，词作者和演唱者叫蓝永潇，一位知名的畲族歌手。他是浙江平阳人，与我的家乡福建福鼎近邻，却分属两省。我与他见过寥寥数次，畲家人从骨子里生发出的热情和坦诚，消除了因陌生带来的拘谨、约束，我们很快就成为朋友。

　　“山中出凤凰，凤凰出山哈。山哈男女都是，热情又好客。乌皮红粬香米酒，千里飘香乌米饭，畲乡阿妹送彩带，送上山歌阿哥对，送上山歌阿哥对咯阿哥对……”两年前的一天，在一次民族文艺演出现场，当永潇出场，唱到《山哈和凤凰》时，台下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观众随着旋律合着节拍哼起来，大声唱起来。永潇的这首新歌在首尾部分巧妙锲入一首广为流传的畲族童谣，歌词主体描绘的是畲家人喜迎宾客的场景，前者使观众的应和成为可能，后者更激起人们对熟悉亲切、有着鲜明民族属性的畲乡生活的回忆回味。再加上一个富有召唤力的歌名——山哈，是畲族的自称；凤凰，是畲族的民族图腾——它引发全场的同频共振也就可以理解了。

　　山哈，意为山里的客人。畲族先祖生活在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凤凰山区，明清时期大量迁居闽浙两省，在广阔山区形成大分散小聚居的格局。有关畲族起源，学术界有多种说法，然而山哈人更相信流传千年的一个美丽传说。相传畲族女性始祖是五帝之一帝喾高辛的三公主，某年因番邦来犯，畲族男性始祖忠勇王挺身而出率军退敌，受赐婚娶帝女三公主为妻，两人生育三男一女，三男赐姓盘、雷、蓝，女嫁钟氏，便是畲族四大姓氏盘、雷、蓝、钟的由来，也是畲族以凤凰为民族图腾的渊源。

　　大山，在山哈人的词典里等同于家园。大山在赋予山哈人物质馈赠的同时，也以重峦叠嶂为他们的生存繁衍和对幸福的追求提供了庇护。艰难最能铸造一个民族的性格，长途迁徙和偏远闭塞、土地贫瘠的山区磨练出山哈人坚韧的意志和放达的情怀，而歌唱无疑是这一民族性格最生动的体现。

　　“歌是山哈传家宝，千古万年世上传。”畲族歌会开场的序歌，唱出了山哈人对歌的珍惜和热爱，也唱出歌唱与民族血脉传承的交融共生。畲族有语言无文字，代代相传的畲歌成为山哈人守护民族语言和人文历史的谱谍，成为承载延续民族文化记忆的“诺亚方舟”。这种以歌代言的传统已经深深烙印在山哈人的基因图里，山哈爱歌、能歌，生活中无事不歌无处不歌。记得有一次随团去浙江云和县安溪畲乡考察，途中经过一个临溪而建的村子。从溪边的菜地里走上来一对阿哥阿嫂，得知我们是来自福建的客人，团员中多位是山哈，年龄约四十岁出头的阿嫂把肩上的锄头往跟前一放，笑盈盈地便唱了起来。她唱的是迎客歌，歌声圆润清亮，像不远处那一脉澄净的溪流，蕴藉着真诚质朴的情意流进我们的心里。

　　节日，就是畲歌的总汇。畲族民俗节日的形成大多与喜庆、会亲、祭祀、祈福有关，爱歌的山哈人把节日变成了盘歌盛会，以致于节日的名称一定要被称作歌会、歌墟、歌场、歌节。节日里的畲乡歌声汪洋，山路旁、田埂头、庭院里、竹林下、溪涧边随处可见穿着民族服装的山哈男女三五成群自由对歌，清亮的歌声此起彼伏，四野弥漫，应和着节日的喜庆，汇聚成欢乐的海洋。

　　在我的家乡闽东福鼎，各个畲村有不同的民俗节日歌会，其中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当属瑞云四月八，双华二月二和方家山三月三。山哈人乐观、淳朴、好客，每逢节日，家家户户备下丰盛宴席，广邀亲朋好友前来会亲做客。即使非亲非故，只要你愿意，可以走进任何一户人家，主人一定会以十二分的热情欢迎你，留下你，款待你。盘歌，当然是节日的主角，山哈人不愿错过激情放歌的机会，他们甚至不远百里千里，从邻县霞浦、福安、柘荣、蕉城，福州的罗源、连江，浙江的苍南、平阳、泰顺甚至更远的景宁、云和赶来，参加属于全民族共有的盛会。每次歌会，参加人数动辄以千计，村子里处处张灯结彩，歌手们扎堆成群盘歌赛歌，欢乐的歌声通宵达旦在山野萦绕。

　　“我爱畲乡好地方，每逢佳节起歌场，山哈风情多色彩，请到畲乡来欣赏。”今天，即使在平常的日子，在福鼎城乡也常常能听到时不时飞起的畲歌。贯穿城区的桐山溪，溪岸是市民最爱的休闲娱乐广场，其中便有一处民族文化活动场地，天气晴暖的夜晚，常有畲族歌手聚集在这里盘唱畲歌，清越的歌声在夜空中飘荡，为这座城市添上一抹别样的民族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