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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7年06月10日 星期六

人间有味是武汉

袁 方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7年06月10日   第 11 版)

  武汉户部巷

  曾有个贴切的比喻说高考就好似命运的门,各个人纵身一头扎进去,就阴差阳错地被发往了南北西东的城市、迥然不同的大学。18岁的我,也还不磨磨蹭蹭地站在了这道门前,没等我悉心赏识古香古色的雕纹,就被高考的大潮轰然推搡。待到潮汐渐退,竟赫然发现已经到达了一片干岸——湖北,武汉,若是再将坐标精准一些,那便是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了。

  “世间一切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对这句话从前只是惊艳于它岁月静好的美感,可这一到武汉,我就深信不疑了。我给武汉贴的标签可不是什么“九省通衢”,而是闻名已久的“武汉热干面”啊。所以第一次来武汉,就拎着大包小包,小步快跑地奔向了武汉车站内的一家热干面店要去讨教一下“热干面兄”的美味。第一根面的前端一触口舌,就一触即发,撩拨着味蕾,所有的味觉都唤醒,鼓舞起所有的细胞去分享这味道。《舌尖上的中国》尝言:“大米是中国这一农耕文明国家流淌在基因里的味觉密码”,我设想我的基因序列里是否有着热干面这一味觉成分,不然又怎会一见如故。我定是跟这热干面前世有缘,伴过我桃李春风、江湖夜雨,此世的兰因絮果才让我俩“再结来生未了因”呢。这第一碗才见底,只觉得更饿了,饿意上涌,再来一碗,直至第三碗也被我搜刮的“光滑圆满不磨镜”。

  于武汉求学两年,日渐融入武汉的市井生活,方才明白热干面在武汉是多么举足轻重。就比如池莉在小说中写“武汉人为吃到一口地道的热干面配一碗米酒,是可以跑很远的路的。”

  每个初来乍到武汉的异乡人,必定是先有感于它的“大”。这种“大”是在角角落落、时时刻刻都显露无疑的,从名目繁多又朗朗上口的公交站名,以及“武汉三镇”被分成区继而又被划成街道后每个街道面积还不可小觑,就足以说明。武汉地界内大大小小的湖泊,又不动声色地增长了它的“大”。其次就是“挤”,这是全球各大城市的通病。可这“挤”字在武汉拥有更加丰富的外延和内涵,因情景而变化着意思,放在马路上是“交通拥挤”,放在商场叫“走不动道”,搁在食堂叫“打不上饭”,撂在菜市场叫“择菜都转不开身”,放在公交车上称之为“沙丁鱼罐头,骨头嵌骨头”。初到武汉的我,被这“大”和“挤”给教训了好几次,以至于对武汉的印象跟着跌倒了冰点。我这业已不堪一击的承受能力总还要受到武汉天气的落井下石,武汉的天气是任何生活在武汉的人都极具发言权的,上午春装、下午秋装、晚上冬装,这样的奇遇大家都碰到过。还有好事者将成语“四季如春”头尾互换,以“春如四季”来献给武汉呢。

  对武汉的印象可以急转直下,也可以扶摇而上。犹记登临黄鹤楼,是来寻景,更是来寻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不落凡俗,早已使得我对黄鹤楼的诗意了然于心。我登临它,不敢快步,只因着每一级都是雨打风吹去的往事台阶。登楼后正值夕阳,我从未见过如此红透了的天,没有一点被红色遗忘,边沿的边沿又是一层潇洒的红色,严丝合缝地把天地都罩了个结实。我也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武汉,凭栏远望,暮色四合中庄严肃穆,泛起了红与金交织的星星点点。我霎时间领会了这座城市,从春秋的“荆楚之地”直至民国黄金十五年的中心,何等气派,何等厚实。武汉的兴衰、浮沉、荣辱、共和、发展、变革、更替,一一在眼前交替放映,视角被推近又拉远,情节忽而沉潜忽而飘逸,或许诸多细节已被岁月磨灭,不为人知,脚下奔流的长江仍在用它的浑身气力拍岸撞壁,发出惊骇的江湖浩歌。

  八百里长江奔来眼底,数千年往事注入心头。武汉是大时代的产物,甚至也创造了大时代。我唯感动,独立良久,拍遍栏杆。

  在武汉的日子一久,好像也被同化了,每当有人指摘它这样那样的不好时,会有一股为它辩护的冲动。总有不明事理的人讥诮它,数落它,说武汉的市井气、江湖气太浓。可换一个角度去想,市井是关乎人性的深切体察,推动一颗心触碰另一颗心。江湖气在这个英雄气概几乎荡然无存之际,也还算得上,是侠义恩仇的遗存。关于武汉人,也要说道几句了,热干面的历久弥香,黄鹤楼的底蕴厚实,市井的诚然坦荡,以及鸭脖子的辛辣爽脆,算是武汉人的性格了。我常幻想若是把武汉人穿越到古代,定是行走江湖,怀抱“今日把试君,谁有不平事”的仗义,做着“折进武昌柳,挂席下潇湘”的性情之事。人间有味是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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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郑 娜 邮箱:zhengnahw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