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火”中的年景

　　大年三十是个大晴天，下午时分，家家户户点起了灶火，天空中炊烟袅袅，大小不一的烟囱排列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向远处的地平线伸展。

　　我陪着姥爷在院子里砸炭，这是“垒旺火”前的准备工作。旺火底子已经打好了——砖块按东西北方向摆好，留出南面的风口，旁边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炭砖。砸炭声伴着远处的鞭炮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倒计时。

　　从记事儿开始，我都要跟着父母回姥姥家过年。姥姥家在雁门关以北的山西省山阴县，如果在这里选一个过年的“代表”，只能是“旺火”。这一习俗自古有之，清朝乾隆年间的《大同府志》这样记载：“‘元旦’，垒炭于门，如浮图状，名曰‘旺火’”。

　　简单来说，“旺火”就是用煤炭砖垒出的“小房子”。“房子”的每一层各个方向都留有气口，点燃后，火焰从里面喷射而出，借火势上冲，远远看去，像一座燃烧的舍利塔。“旺火”小则半米高，大的有二十几米高。当地人又称其为“发旺火”，取来年兴旺发达之意。发着了“旺火”，全家人都要围着它转三圈，并且带出新年的衣服烘烤，以求来年好运。

　　我家的“旺火”有1米多高。按照传统，每年的“旺火”都要比去年垒得更大些，以求生活一年胜过一年。不过从前年开始，“旺火”的大小就没再变过。山西是产煤大省，多年来经济结构中煤炭占比非常大。对煤炭的过度依赖，给山西带来了经济结构失衡和环境污染的双重副作用。2016年初，国家确定了全年2.5亿吨煤炭去产能的目标任务，山西也借这个机会调整自己失衡的经济结构。官方数据显示，2016年全年山西退出煤炭产能2325万吨，居全国第一位。

　　伴随着这一过程的，是限制煤炭的使用，和新型城镇化的快速推动。现在，过年时除了每家每户发个小“旺火”外，很少见到10米以上的大“旺火”了。山阴县城也迎来了新气象：一幢幢二十层以上的高楼拔地而起，街上开始堵车，门前土路变成四车道的柏油路，酒店超市开满整条街……站在高处看，我家的老院子已经被高楼大厦包围了。

　　当然，传统仍然被尊重和保留。2011年5月23日，“旺火”被列入了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零点的钟声响起，姥爷发着了“旺火”，看着那冲天怒放的火焰，我对新的一年充满了期望。年年岁岁火相似，岁岁年年景不同。世界在变，时代在变，只要心中对美好生活的期望没变，日子就可以像这火焰一样，红红火火，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