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尔马看城市的灵魂(留学素描)

　　上周末去瑞士参加了一场婚礼，顺势沿途游荡了一番。回程时从德国启程，刚过莱茵河就到了号称法国“小威尼斯”的科尔马。听到“小威尼斯”这个名头，我是没有多少期待的。因为我一向不喜欢这样依附式的比拟。明明是有自身特色的城市，怎么偏偏弄得“四不像”？我是个感情色彩很浓的人，容易先入为主。还没到科尔马这个地方，我便已经对她“明信片式”的美嗤之以鼻了。不就是嘛，很多地方在网上一搜，显示出来的全是美景，随便拿一张都可以当桌面屏保，可是真正到那儿后却非常失望。

　　但一到科尔马这座小城，我就打心底里喜欢上它了。它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一般，同时又让人感到亲近。法国的小城镇都有这股魅力，永远不会热情似火地迎接客人，可是你初来乍到又会觉得很舒服。就像去别人家做客，如果主人专门为你准备了一桌特别丰盛的饭菜，但所有人都不动筷子只看着你吃，反而会让你非常不自在。相反，如果他们各自都忙活着手头的事情，你只是饶有兴致地旁观或做些其他事。到了饭点，他们照往常般做些家常菜，只不过多了一个人、一套餐具，或许来客会更有食欲呢。漫游到一个地方就像去别人家做客一样，讲求一个自然。

　　这次运气不错，我在前往科尔马的高速路上才临时订酒店，居然订到了老城最中心一栋16世纪古老建筑里的最后一间房。早晨睡到自然醒，邻水而坐，吃着早餐发着呆。天鹅们也才慵懒地下水，只有脚下的鸽子、麻雀忙着抢面包屑，顾不上抬头。一切慢到可以毫无顾虑地完全放空，可是又像身处一个秘密花园般有些兴奋与不安。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带着点狡黠，引你忍不住看它调皮，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合适，只觉忙乱。于是，身体定定地立在那儿，心已经随着光影跃动起来，像是个半睡半醒梦游的人。幸好是个美梦，那就任由它去吧！

　　私以为，城市灵魂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复制粘贴的标签，看别人性格里这点讨喜就也拿来给自己锦上添花一下。法国作家塞利纳在上世纪30年代的《茫茫黑夜漫游》中，有一段关于主人公到达纽约后的描写让我印象深刻：“设想一下，他们的城市是直立的，笔直笔直的。纽约是一座直立的城市。我们当然见过城市，还见过美丽的城市，见过港口，甚至负有盛名的港口。我国的城市是横卧的，无论在海边或沿江河，依傍景色，和谐宜人。美国的这座城市则非如此，则是直挺挺的，一点不肯弯腰曲背，僵直得叫人害怕。我们傻头傻脑地笑话纽约，说它是一座悬崖峭壁式的城市，真滑稽。”

　　短短一段话里，塞利纳用了多个意味着“直立”的词。这是他作为一个习惯了低矮建筑的巴黎人来到纽约之后最直观的感触。时隔将近一个世纪，纽约所展现出来的城市灵魂依旧是那个“不肯弯腰曲背”的笔直形象，而巴黎也依旧是“横卧的”。可是世界上究竟又有多少国家多少城市仿效了纽约式的高楼林立，非但没有学来那股笔直反而失去了自己的城市灵魂呢？

　　正因此，我爱每一个甘心偏安一隅、走自己独特道路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