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琅琊榜》的热播,让“琅琊”一词迅速走入大众视线。“琅琊”地名最早出自山东,据记载,春秋时期齐国置有琅琊邑;秦朝三十六郡之一的琅琊郡,郡境即在山东东南部。西晋灭亡后,衣冠南渡,于是南京、滁州两地也出现了南琅琊郡、琅琊山等地名。
“琅琊”,古代文献中多写作“琅邪”,有时也作“琅玡”或“瑯琊”。在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既无“琊”,也无“玡”,只有个“邪”字。解释为:“邪,琅邪郡也。从邑、牙声。”清代学者段玉裁注曰“以遮切”。故“琅琊”的初文应为“琅邪”,根据“邪”的反切音,读作yé。
“邪”收在《说文·邑部》中,由其小篆字形可知,“邪”的“阝”旁为“邑”,而“邑”的本义是人群聚居的地方,用于国名、地邑名、封地名。因此,“邪”的本义为地名专用字。后来“邪”被假借用来表示邪正的“邪”,而其本字“衺”反而很少使用了。
那么,“琅邪”为何又写成“琅琊”?段玉裁注为:“按汉碑‘琅邪’字或加玉旁,俗字也。”故“琊”为“邪”的俗体字。
至于“琅玡”的由来,本人尚未查到相关资料。我想,大概是“琅琊”的简便写法。因“琊”字的“阝”旁表地名,“琅琊”又为专有名词,故去其偏旁不会造成歧义。如古人因“衚衕”书写繁难,就简写成了“胡同”。而“瑯琊”则应为“琅琊”的繁化,“琅”加“阝”旁表地名,其用法如同“邯郸”。
另外,唐《九经字样》还持“郎邪”一说:“郎邪,郡名。郎,良也;邪,道也。以地属邹鲁,人有善道,故为郡名。今经典玉旁作良者讹。”对此,段玉裁予以断然否定:“未知其说所出。古书绝无作‘郎’者,且琅邪齐地,非邹鲁地。”
上述“琅琊”的诸种写法着实让人眼花缭乱。2011年,安徽省高考语文试卷有两道题分析欧阳修的《琅玡溪》诗,注释为:“琅玡溪在滁州琅玡山。”很多人认为“琅玡山”是错字,甚至误传为“狼牙山”,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安徽省教育厅为此在微博上发表声明予以澄清。此前,在安徽滁州琅琊山风景区大门上,还出现了“琅耶山”写法,落款为大名鼎鼎的苏轼。当地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这是苏东坡醉时所题,错把“琊”字写成了“耶”。
对此,2006年3月15日安徽《江淮晨报》根据读者热线反映刊登《琅琊山变成“琅耶山”?》一文,有关专家认为:“耶”字在古代是“琊”的通假字。
其实,上述说法并不准确,“耶”并非 “琊”的通假字,而是由“邪”的隶书讹变而来。唐《干禄字书》注明“耶通、邪正”。段玉裁交代了“耶”字的由来:“近人隶书从耳做耶,由‘牙’‘耳’相似。”
“琅耶”多出现在两晋墓志铭文中,如《王兴之夫妇墓志》《王闽之墓志》等。在景区宝宋斋内,有苏轼手书的《醉翁亭记》碑,“琅耶山”三字显然集自此碑。
《醉翁亭记》碑是苏东坡楷书四大名碑之一,故历代极为宝重。但是,历史上对宝宋斋内的欧文苏字《醉翁亭记》碑却颇多质疑,认为很可能是明初重刻。据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记载:“崇宁二年(1103年),有旨:应天下碑碣牓额,系东坡书撰者,并一例除毁。”《醉翁亭记》碑当在除毁之列。
然而,《醉翁亭记》碑并无重刻碑文的题记和跋尾,故又有人认为否认此碑为宋代原物似嫌证据不足。明崇祯年间宝宋斋的建造者太仆寺少卿冯若愚在《宝宋斋记》中就称:“醉翁碑犹为故物,历五百余季”。指明《醉翁亭记》碑乃宋代原物。
不过几百年来有一个最直接的证据却被大家忽略了,那就是《醉翁亭记》碑尚有宋拓本传世,可为这一千古聚讼定案。两相比对就会发现,宝宋斋《醉翁亭记》碑绝非宋碑,纰漏恰恰出在“琅耶”二字上!
下为《醉翁亭记》碑的北宋初拓本,可知苏轼原碑应为“琅玡”,而非“琅耶”。至于宝宋斋《醉翁亭记》碑为何将原碑翻刻成“琅耶”,是有所避讳,还是别有隐情,尚不得其解。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通用规范汉字表〉8105字形音义源流研究》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