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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6年10月20日 星期四

血沃映山红(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

郑有义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6年10月20日   第 07 版)

  43年前,我看电影《闪闪的红星》。当红军重返井冈山时,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军、红星、红旗,汇成极为壮观的红色的海洋。那首怀念红军、深情动听的《映山红》便一时成为响彻江山的主旋律。

  近年来,总有一种找红军、看长征、觅珍藏的冲动。“中国作家重走长征路采风团”,圆了我的梦。

  遍野红军碑

  汽车行驶在盘山路上。五月的大巴山,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傲然怒放,你甚至会出现幻觉,似乎那红红的杜鹃花深处,五角星、红旗、红军的队伍马上就要走出……

  巴中,地处川陕两省交界的米仓山南麓。这里有全国最大的红军碑林,川陕苏区将帅碑林。碑林占地120多亩,青松翠柏环绕。碑林长廊的西端,是徐向前、陈昌浩等红四方面军主要将领的花岗岩半身像,3280名烈士的单碑和镌刻着13.8万烈士英名的纪念碑。碑林纪念馆,珍藏着300多位老红军将士捐献的8000多件纪念物品,每一件都有一个真实而悲壮感人的故事。

  在巴中山路,随处可见镌刻在路边山崖上的红军标语,“平分土地”“拥护红军”“红军万岁”等。尤其是刻在通江县沙溪乡岩壁之上的“赤化全川”4个大字,字竟高达5.5米,宽4.7米,笔划深0.35米,十余里外即清晰可见,堪称世界石刻之最。

  站在通江县“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前,我又被那从山脚逶迤到山顶、漫山遍野一片白色的红军无名烈士墓碑的规模震撼!墓碑一面洁白,喻示无名。另一面则镌刻着一个红五角星,每一块碑下都掩埋着一位无名的红军烈士。红军在这里两年多时间,大小战斗数百次,牺牲的将士遍布山岭。2012年2月,通江县将散葬于全县50处的17225名红军烈士遗骸集中迁葬于此。加上有名字的英烈纪念墙,陵园共安葬红军烈士25048名。这是全国唯一一座由红军自己为战友设计修建的陵园。也是全国安葬红军烈士最多、规模最大的红军烈士陵园,占地达1800亩。

  当地人介绍说,当地百姓为革命做出了巨大牺牲。当年通江仅23万人,就有5万人参加红军,新中国成立时仅存4000余人。几百上千人当红军,活下来十几人、几十人的村比比皆是。傅崇碧将军是通江县人,16岁离开通江参加革命。上世纪60年代初,将军出差到重庆,准备回故乡看看。却有人说,家乡门口等他的乡亲千多人,想询问亲人的下落。将军的心顿时非常沉重:许多乡亲随他参军而长眠在外,感到无法面对死者的父老。故乡咫尺,将军却含泪而回。生前,将军全力为家乡捐赠了20万元人民币稿费,修建了桥和小学,捐赠了卡车、椅子等一些物资。将军去世后,他的秘书和警卫员专程来故乡,送来将军回忆录,向乡亲诉说72年未回故土的心中痛楚,村里哭声一片。

  这样的惨烈,同样出现在苍溪。当时仅28万人口的苍溪县境内,有3万多人参加红军,为革命胜利立下了不朽功勋。

  强渡嘉陵江,是红军在苍溪转战最著名的战役。未到渡江处,先见到公路旁300米高的山坡上,“红军渡”三个红漆大字跃入眼帘,每个字足有五六米高。红军渡原名塔山湾渡口。1984年10月,苍溪县提议请徐向前元帅为“红军渡”题字,83岁高龄的徐帅饱含深情,亲书“红军渡”大字。李先念主席逝世后,也特地要求将骨灰撒在苍溪这片他战斗过的土地上。

  在巴中、通江、苍溪,当年的红军精神已成为今天的宝贵财富。一红一绿特色鲜明。一红:红军精神、红色氛围、红色追忆,红色的杜鹃。一绿:绿色山野、绿色环境、绿色食品,绿色的发展。这里的生态出奇地好,空气中人体所需的负氧离子等为全国之最。

  传奇信号弹

  九寨沟,使绿色的阿坝名满天下。而红色的阿坝在红军长征时期早已功不可没。红军长征时,在这里曾往返转战达16个月,书写了长征史上的精彩篇章。

  当年,这里人民用不同的方式支持红军。在阿坝,群众吹起唢呐,敲锣打鼓,抬着“全猪”“全羊”送给红军;在汶川,藏、汉群众杀猪宰羊迎红军。在薛城,百姓点燃鞭炮夹道迎接红军;在懋功,群众送米、送面慰劳红军。1936年,阿坝全境内人口仅30余万,口粮只能自给。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十余万红军的粮食供给成了巨大的困难,阿坝人民给予红军根本意义上的支援。据统计,各族人民先后支援红军的牛、马、羊、猪等各类牲畜总头数达20万余头,粮食约2000多万斤。

  阿坝的马尔康,藏语为“火苗旺盛之地”,气候夏凉冬冷。这里有马尔康红军长征纪念馆,藏族地域特色浓郁。

  纪念馆后面是一座两边挂满彩带的吊桥,河水碧绿。过桥便是被国际建筑师誉为“东方建筑史上的一颗明珠”的卓克基土司官寨,也是红军著名的卓克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会址。

  据介绍,红军攻占卓克基官寨很有传奇色彩。1935年6月,红一、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后,随即向卓克基进发。恰巧天降大雨,土司士兵使用的大部分是火枪,火药受潮,火力减弱。退守官寨顽抗,战斗呈胶着状态。

  当夜,红军发信号弹联络后续部队。信号弹连续飞上夜空,照得官寨上空亮如白昼。那索官瀛和土司、土兵从未见过这等划破天空、照亮大地的“神火”。认为红军有神灵施法术相助,不避定遭大劫,匆忙弃寨而逃。

  1935年7月1日,毛泽东、朱德、周恩来、张闻天等率领中央机关进驻卓克基官寨,并召开了卓克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

  现在我们看到的卓克基官寨依然坚不可摧,七层高的碉楼,易守难攻。卓克基会议旧址在官寨二楼,陈列着参会主要人员的照片及中国工农红军军旗,红军在马尔康活动的沙盘、地图等,现已成了红色旅游热点。

  前瞻路更长

  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吞树皮”的惨烈,《七根火柴》《金色的鱼钩》的故事,小时如听传说,实难想象会发生在人间。

  这便是四川的若尔盖。原以为这草地和沼泽是低海拔,没想到海拔高度竟在3200米至4200米之间,面积约1.52万平方公里,被称为松潘高原。

  我们第二天要过草地,当地的同志头天晚上拿来了缓解高原反应的红景天、葡萄糖和氧气袋,以备不时之需。

  据说,当年的若尔盖草原,不见人烟,没有道路。沼泽连片、泥潭密布,气候变化无常。倾盆雨、漫天雪、冰雹狂风,随时随处交替可见。草墩草丛下河沟交错,遍布淤积的黑色污泥,一旦陷进泥沼,救援不及即被吞没。筹的粮食两三天就吃完了,剩下的路只能靠野菜、草根、树皮充饥。后面的部队连野菜、树皮都没有,只好将皮带、皮鞋、皮坎肩、马鞍子等煮了吃。有的红军战士夜间背靠背取暖睡觉,第二天早晨却全部停止了呼吸。死亡越来越多,以致后边的人无需向导,只要顺着络绎不绝的尸体,就可以准确地找到行军路线。红军三大主力在过雪山草地期间,非战斗减员达万人以上。这里的每一寸草地,都见证了长征史上那段最为艰难、悲壮的征程。

  汽车拐过一个山口,眼前倏然一亮,一下子天高云远,地阔无涯:若尔盖草原到了!

  放眼望去,大草原一望无际。绿草茵茵,牛羊如云。这是中国最平坦的湿地草原。草地中又映着无数点点的闪光,却是绿草中点缀的无数大小湖泊、沼泽。这里湖边苇丛中有大量的溪鸥、天鹅、白鹤、黄鸭、黑颈鹤等,常栖于湖畔,成群结队,嬉水自乐。其中最为珍贵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在这里形成了全国最大的种群。

  在这里,我看到了底座金色的《七根火柴》纪念碑,顿时把我带回儿时的记亿。

  高原的牦牛,是一批旁若无人的傲慢生灵。它们几乎一律黑色。一群群地在公路旁、路中央,慢条斯理地踱着,绝不给任何车和人让路。我发现司机也不鸣笛,耐心地跟着牦牛队伍亦步亦趋,直到慢慢从隙缝中通过。傲慢的牦牛,为今天的松潘高原增添了不尽的安详。

  今日若尔盖,已完全不见当年的险恶。新中国成立后,各级政府和各族人民发扬红军长征精神,加大湿地保护和综合治理力度,草原生态发生了根本变化。生态地位和功能显著,有效地维系了长江、黄河上游乃至国家的生态安全。牧民基本实现了由原始游牧向定居、半定居转变的历史性跨越。

  走过草地,一片透彻的白云、蓝天下,却居然飘起了晶莹的雨丝。几分钟后,雨停了,天空出现了美丽的彩虹,大家顿时欢呼起来。

  浴血的土地,神奇的变迁,美丽的画卷。草地,已成为镶嵌在川西北大地一块瑰丽夺目的绿宝石。

  长眠在这块草地的红军英灵,可以瞑目矣!

  一路“长征”,走班佑、过红原,惊叹腊子口、感怀哈达铺。我却一直思考着一个沉重的问题:中国革命胜利了,可是,长眠的红军英灵,真的可以瞑目了吗?

  在各处时有的献花和签名中,我几乎只想写下两个字:补课!在全民族尤其是为青少年补上红军长征精神的课!对当下而言,亟须如此!

  采风结束之际,赋诗一首——

  七律·重走长征路

  凭吊无言泪染裳,忍将追忆化诗行。

  山因血沃花增艳,碑为魂凝字沁香。

  夜掩川西悲苦战,曙临遵义振新航。

  红军足迹今重觅,倍觉前瞻路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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