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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6年06月20日 星期一

侬也是上海人?(梦里乡音)

黄 英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6年06月20日   第 08 版)

  至今我出国已经26年了。早年间在西班牙华人中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会说青田话,走遍西班牙都不怕。”因为早期西班牙华侨华人的主体多为青田籍人士,他们在海外很团结,凭乡音能得到很多切实的帮助。

  我原籍广东,在上海出生并生活了40多年。按说上海是中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素有“大上海”之称,地大人多,沪语人群庞大。可上海话在海外似乎并不好用,可能因为过于精明的上海人之间,彼此间缺少几分信任吧。从小我就知道,出门旅游时最好别说上海话,免得被人贴上“会算计”的标签而另眼相待。到了国外找工作,尽管江浙人大都懂上海话,而我坚持只说普通话,免得被人“触霉头”:“你们上海人一直看不起我们,现在还不是要在我们手下打工。”现任中文学校校长一职,更得坚持说普通话了。想来也真没什么机会说上海话。有一次,接待来西班牙访问的“上海侨商团”,我想,这下可以和老乡说上一通家乡话啦。可一打听,团员竟全是浙江籍,瞧,连客套都用不上上海话。只有在上海联谊会聚餐时,才会说几句上海话。有一次,一位老乡在找厕所,我告诉他:“押末头一间”(沪语“最后一间”的意思),他感慨地说:“好久没听到地道的上海话了”。

  其实在上海本土,认同的也是海派文化。上海历来是个开放性的城市,大都是外来人口。上溯三代,真正的上海本地人生活在市郊,街面上满是夹杂着方言的上海话,能听懂就行。上世纪50年代,国家提出了推广普通话的方针,明确“大力提倡,重点推行,逐步普及”。我和同是小学生的哥哥写了封“倡议书”贴在家门上,希望全家讲普通话。这当然难不倒在电影局工作的父母,结果他们一开腔,那标准的普通话倒是令我和哥哥怯场了。

  “文革”期间,我工作的中学就近招生,旁边恰好有个棚户区,居民大都是苏北籍。为了便于和学生及家长沟通,我们年轻教师都要学说几句苏北话。这种混杂的方言还曾闹过一个笑话:一个数学老师讲述三角函数的符号变换法则“奇变偶不变”,他说的是普通话,但被他的一个苏北籍学生听成了“前(苏北音发qi)变后(苏北音发ou)不变”。听得那位北大出身的数学老师直犯愣,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海的地方戏是沪剧,其前身是上海本地滩簧;上海坊间更流行的是绍兴戏,即越剧;而我则随着祖母爱听苏州评弹。移居海外,偶尔会听到评弹录音,蒋调的深沉浑厚,杨调的高亢委婉,张调的苍劲铿锵——乡音在耳边缭绕,常会听得潸然泪下。

  我的儿子出生在上海,他上的幼儿园和小学全讲普通话,我和先生在家里也随着儿子讲普通话。所以他能听懂上海话,却不会讲。儿子13岁出国,后来回国工作过一段时间,学了点上海话。但他的上海话发音是从普通话转换过来的,让真正的上海人“不忍卒听”,我常帮他纠正发音。2010年世博会,儿子的上海籍占了优势,被西班牙国家馆录用为人事主管。我私下里嘱咐儿子说,你在上海联系工作时,最好说普通话,你的那口洋泾浜上海话还是不说为妙。

  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我记忆中上海话派上用场的没有几次。记得有一次去电讯公司办事,碰到一个亚洲面孔的小伙子,我问他会讲中文吗,他否定了。可看完我的资料后突然冒出一句:“侬也是上海人?”原来,他生在西班牙,父母是上海人,在家中跟他说上海话。所以他会说上海话,却听不懂汉语普通话。没想到,竟碰到了一个只会上海话而不懂普通话的小老乡。

  听说现在国内一些人在提倡推广方言,我在海外教汉语多年,对此不敢苟同。不过,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想还是留给语言学家和民俗学家去研究吧。

  (寄自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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