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黄山,隆冬时节。一个香港游客在西海大峡谷回不来了。接到指令,玉屏楼派出所所长江书宏立刻带着人出发了。已是黄昏时分,满天飞舞的大雪,被迎客松一把从底部托举,发白的松针历经沧桑,枝干里铁黑的豪气溢满了天地。
天色越来越暗。石级结着厚冰,滑得不得了。黑夜里的大峡谷,过滤掉一些色彩,又深刻了一些味道。一个冰雕玉砌的大美,在周天寒彻里栩栩如生。拓开的崖岩更加陡峭了,它们蘸着冰雪,在高远的天际笔走龙蛇。一个魔幻般的世界立地通天。看起来好过瘾!可走上去却有玩命的意味。迷人的景色,成了通行的千难万险。手电照上去非常陌生。奇怪!这些路以前走过,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是雪混淆了一切,将深渊铺成雪白的欺骗,杀机布满了身边。树倒伏在路上,得抓住圆溜溜的枝干,躬着身子爬过去。细梢划破了脸,顾不了那么多了。江书宏在瞻前顾后地带着队伍。噗通一声,郑小东脚下重重地滑了,身子倒向了悬崖。说时迟,那时快,邵学前死死地将郑小东拽住了。醒过神来的邵顺飞他们又一起紧紧地拉住了邵学前。
江书宏责任重大,要对求援的人也要对队员的安全负责。得用铲子铲出路来,费了好大的劲,冰冻才给出一点点面子,托住匆急的脚步。这样的风雪夜行走大峡谷,可是从来没有的。当然要慢点稳点好,可那边需要快点再快点,雪地里的生命气息已经细若游丝。香港人又冷又饿又虚脱。大峡谷里信号时有时无,对方的手机快没电了。大家急了,有一段路干脆用屁股滑下去,6个人就像一串天外撒来的逗点,通顺了雪夜里的长篇。
终于找到了蜷曲着身子的梁先生!他被困了一天。美丽的景色,让他不断深入大峡谷,忘了时间、冰雪和危险。此刻,他太需要温暖和食物了,毯子披上来了,散发着奶香的面包递过来。他的手在抖动,矿泉水冻成了冰块,火腿肠的碎屑在僵硬的胡须上颤动着。毕竟梁先生好好地活着,就是雪夜对救援队的最大奖励。
新的情况出现了。路上好不容易铲出的部分,早已丢失得无影无踪。往上走,大晴天也是一件很难的活儿。雪花在不断地飘向脸颊,几尺长的冰溜子从虚空里突然伸出,冬天的利器在冰凉着黄山的颜面。石级挂在峭壁上也挂在冰雪里,奇滑无比。江书宏试了几下,知道了风险。蜀道没有这样难啊!别说上青天,就是爬高一米,也成了神话。江书宏赶紧向指挥部报告。大峡谷给救援队设计了走法:不能上只能下,从山脚的焦村突围!
大家豁出去了。6个人的队伍,一半在前探路一半殿后,将梁先生紧紧护在中间。
雪深过膝,只能凭经验判断路线,还要多个心眼:底下是不是悬崖?雪地里行走,就像梦里的跑,快不起来,胸口还堵得厉害,呼哧呼哧声此伏彼起。跌倒了,爬起来。一寸寸地向前。外面衣服被冻得硬邦邦的,里面却在无声地冒汗水。白雪茫茫,看不到尽头。雪花一分一秒成坡成坎了,迈过去都要付出汗水和代价。体力消耗太大,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熟悉的地名全丢进了雪里。江书宏的一部相机也丢了。
好不容易到了钓桥庵,两条溪水仍在响亮地飞珠溅玉。一转拐,大家呆了,塌方了,一大堆泥石堵死了通道。只能从石壁上绕过去,在崖岩上选点,等于在暗夜里穿针引线。绳子好歹系住了,江书宏一马当先,他摸索着崖上的路线,脚下的碎石在稀里哗啦地响,掉到壑底的声音好半天传上来。江书宏一个趔趄!摇晃的身影,在虚空里疙瘩了一下,绳子飞快地在腕上绕了几圈,把山壁和大崖给扳到了下面。江书宏踩住尖石利岩,一步步地远离了吞食的危险。大家松了口气,一场虚惊雪片一样掠过了。
几经周折,梁先生已经无法站立。几个人居然找到了一块门板,让梁躺在上面,大家轮着拖,咔哧咔哧地向前。大崖上的青松,更像打开的翅膀,掠过风雪掠过深渊掠过时光,一种非常的气概,在长空里腾升开来。绝壁悬崖上的风景让冰雪衬托得更加壮美。
终于,黎明从白雪里露出了浅浅的胭脂色。接应的队伍来了,救护车旁一大壶滚烫的姜汤,飘起了浓浓的香气,可是救援队员们的手,已经捧不住东西了,指头红肿得弯不过来,脚和鞋冻在一起怎么也拉扯不开。醒来的疲倦也在传染着似的,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哈欠不断地张开嘴巴。黎明喧闹起来!那些警服带着热望带着冲动,就像春潮漫过了白雪。拧紧的眉头舒展了,听见接应人员的呼唤,他们眼里满是晶亮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