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到2009年,作为一名访问学者,我来到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本那香槟分校,开始了为期一年的留学生涯。刚到美国,项目组每天都会安排各种活动,不是参观文化设施,就是进行文化交流。我那半生不熟的英语,连蒙加猜,能听懂一半,也就谢天谢地了。毕竟我的专业是中国古典文学,平素几乎不需要阅读英文。
那段时间,玛琳和布鲁斯成了我的救星。到美国不久,项目组负责人艾米丽就告诉我,有对美国夫妇看了我的材料,对中国古代文化很感兴趣,他们愿意做我的接待家庭,在生活和学习上照顾我,同时通过我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接着我就接到了玛琳的短笺。最难忘的是最后的签名,玛琳署名玛琳妈妈。第二天,我又收到布鲁斯的短笺,发现最后的署名是布鲁斯妈妈,难道不该是布鲁斯爸爸吗? 盯着“妈妈”发了很久的呆,才突然发现,那不是“妈妈”(mother),而是“马瑟”(mather),是布鲁斯的姓马瑟,只有一个字母的差别。
第一次见面,我就把这个误会讲给两人听,彼此抚掌大笑,无比开怀,陌生感立即消失于无迹。更令我宽慰的是,玛琳的每句话我竟全部了然于心,她的到来似乎为我打通了脑洞,英语所有的艰涩都变得通透起来。自那之后,我就对两人产生了深深的依赖,无论是学校课程还是通知告示,每天发到手我都首先拿给他们看,然后再由他们解释给我听,以便我根据他们的指导,安排第二天的工作。他们家离我的寓所仅有一公里,就在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门前有棵高大的橡树。为了防止我迷路,布鲁斯在树上挂起了一串霓虹灯,天色稍晚,他们就通上电。每天放学,遥遥地望见那串闪烁的霓虹灯,我就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那年我35岁,他们却把我当5岁的孩子照顾。每到周末,他们就邀请我去他们家。一楼客房,给我铺好雪白的床罩,床头上摆着从社区图书馆借来的成龙的功夫片,还有《梅花三弄》等传统音乐唱片。第一次,在异国他乡我感到了家的温暖,禁不住潸然泪下。
最让我感动的一件事,是两人连夜为我做牙科手术。记得一天下午,突然牙疼得厉害,上唇肿到脸变了形,忍到晚上10点,终于受不了了,我拨通了玛琳的电话。不到10分钟,两人就来到了我的寓所,随身还携带了医疗箱和手电筒等工具。布鲁斯10年前是牙医,玛琳是护士,两人曾在同一诊所工作。帮我检查的时候,玛琳把我的头固定在她的臂弯,用手电筒照着我的牙床,布鲁斯取出工具,小心消毒,用尖锐的弯钩,迅速帮我清理了牙周。两人合作之默契,布鲁斯动作之娴熟,都让我不由得想,当年他们的医术和爱心,一定治好了不少病人。
那一年,照顾我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两人乐此不疲。玛琳冬天给我织围巾,夏天为我买遮阳帽,平时还要教我英语,为我准备出游的材料;布鲁斯则经常帮我修电脑,接我放学,陪我去中国店买我爱吃的美食。他们还作为家长,陪我在校长接待日赴宴。我的毕业典礼也由布鲁斯全程陪伴。所有重要节日,我们都一起度过。圣诞树上挂着红灯笼和中国结,他们就这样把爱心揉进生活的点点滴滴。那一年,我因父母早逝造成的缺憾似乎得到了满额的补偿。那一年,虽去国离乡、满怀惆怅,但玛琳和布鲁斯却让我的留学生活充满了温暖。
又是一年四月天,春光明媚。玛琳家窗前的百合花也娉娉婷婷,随风摇曳。每次提到这种有花无叶的百合,玛琳嘴角总会露出一丝羞涩的笑。而布鲁斯则毫无缘由地跟着憨笑,我猜这其中定然有段浪漫的情事,只是当时身处异乡,每日浑浑噩噩,我竟没能真的像个女儿那样为他们做点什么,至少应该多坐下来听听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