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现下成为流行热词,反映了当代对文化家园、精神故乡的灵魂追求,也引发了文化界对“乡愁”的探讨以及出版界“乡愁”内容的图书出版热。江苏人民出版社就扣住“乡愁”推出了“乡愁乡韵”系列丛书:安徽作协主席许辉的长篇小说《那时候》,用生动的笔墨对上世纪70年代淮北平原的城乡风貌、精神气质、文化气息精心复原;女作家苏宁《一座消失的村庄》代表了城镇化趋势下默然消失的无数个村庄的命运;王喜根和沈成嵩在《农耕年华》中用文字保留那些即将消失的农耕形式……
“乡愁”,留住了文化碎片
“乡愁”代表了“深切思念家乡的忧伤的心情”。我们至为熟悉的余光中的《乡愁》,写的就是对故国浓得化不开的“乡愁”。瑞典籍汉学家马悦然的《另一种乡愁》,不仅来自亲缘、自然和曾经的生活经历,而且其更有魅力的地方,是浸润着他对于中国文化数十年如一日的探索和追求,这是马悦然的文化乡愁。
半年前,我购得一本《乡愁北京——寻回昨日的世界》,作者沈继光从1984年到2006年,行走于北京的大街小巷,拍摄了5000余幅照片。该书选取420幅作品,利用图片的直观、真实记录和文字诉诸思索的功能,集中展现了消失中的故城——从皇宫遗址、贡院学堂,到市井民宅、胡同院落;从门钹柱础、店铺门脸,到摇车炕席、石碾农具……并在图片后附有详尽的文字说明和照片背后的故事。令人扼腕的是,许多照片所拍的地方,如今已被夷为平地。
该书出版后,不论是文化专家还是普通读者,都对作者“执著为文化留下残片的尊严”给予高度评价,“沈继光借助照相机的镜头,读一座消失中的大城,捕捉其呈现于夕阳余晖中的苍凉姿态,所传达的不只是一个城市的文化变迁,也是一般所谓的历史推移、时间迁流的消息,和这动荡、流转留在‘物’也即‘普通人生’之上的印痕。”
毁掉古建筑的结果,一边是真实的历史被抽空内涵,只留下躯壳;一边却是荒诞不经和无中生有的伪造。经过这样粗鄙的“打造”,历史和文化失去了庄重感、神圣感、厚重感甚至基本的美感,又从何感知历史文化的博大精深?如果让历史悠久的城市建筑、城市文明只剩下一堆“残片”,我们的文化中徒然只有“乡愁”……
“乡愁”,是一个哲学命题
《乡愁与良知》是文学翻译家林少华的散文随笔集子,“小山沟让我产生了永远挥之不去的情思——乡愁,即对故乡一草一木的顾盼、眷恋和思念。”父母的艰难生活、自己与父母的聚少离多、个人的辗转漂泊以及故乡的物事,这一切都成了他寄托乡愁的投射。那么,“乡愁”是什么?作者的理解是,“‘陌上花开,应缓缓归矣!’那应该是我们心底最坚硬而又最柔软、最厚重而又最缥缈、最庄严而又最平常的情感。乡愁是其他所有情感的基石和酵母,由此生发出悲悯、仁慈和爱,生发出文学情思和美感。而它的理性结晶,我以为就是良知。”这种对“乡愁”的感悟,促使他对社会现象、社会问题进行观察和思考。
尽管我们把“乡愁”看作是一种时代的文化心理和精神,但就其本质来说,“乡愁”首先是一个哲学的文化命题。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乡愁》以自传体裁描写了生长在阿尔卑斯山下的佩特,从少年至青年的诸多经历与心灵的彷徨——在感情路上的浮沉、挣扎,友人溺死的打击,人生际遇中遭逢的孤独与寂寞,亲情的呼唤与牵绊,对大自然的向往,之后寻求真正灵魂故乡所获得“心灵故乡”。
有作家曾说,我们每一个人,无论是我们的生命,还是心灵,必须拥有自己的故乡。故乡不仅仅是他的生命诞生地,也是他的精神生命的基础。如若失去了家园,他就会像流水浮萍一样,心灵焦灼。所以,我们必须去追寻和寻找这个家园。这种被寻找的灵魂灼痛,就是典型的“乡愁”。所以,黑塞《乡愁》中这种心灵性、精神性的主题,具有广泛的象征意义,具有了哲学思考的气息。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存在与超越》中写道:当代世界面临着历史连续性断裂的危险,所以我们必须审慎地把握以古建筑、古村落、古代文化样式等文化遗迹遗址形式存在的历史记忆,发现养育我们现代人的生命源泉。作家冯骥才说:“乡愁的载体是历史传承”,如果任古建筑、古村落、古代文化等文化遗迹遗址毁弃、消逝、湮灭,那么,历史的断裂就会成为事实,我们就会毁灭自身,文化世界、精神世界就会变成一片荒芜……
“乡愁”,是“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乡”
乡愁,作为一种心灵景观,普遍地存在于那些异地漂泊的游子心里。随着城镇化的推进,乡愁,又多了一份对“正在变得陌生的故乡”的失落心态,可以说,怀念里开始带有一种说不出、回不去的无奈情绪,“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是目前城镇化面临的突出问题……叶一剑所著的《乡愁里的中国》,以作者的亲身经历和思考,从“乡土中国”“城市中国”“城市化中国”“域外中国”四个层面,来发现和讲述“真实中国”。其中,乡村、乡愁的消失,和城市人的陌生感与无归宿感,可说是作者感触最深最痛的内容,“每年我都会不止一次地回到故乡,回到乡村,只是,这么多年,每次回到故乡总能感觉到越来越熟悉的陌生感,这与我的思想变化有关,同时,与故乡的变化更有关。包括我的故乡在内的中国广大乡村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迁甚至是重构,中国的乡村发展正在经历一个历史的关键时期,我的担心是,如果能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狂奔,或许有一个不错的未来,但是,如果被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那么或许等待它的将是一个个故乡的黄昏,并最终成为一个城市国家的最后一抹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