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集市（散文）

　　有的朋友说我低级趣味，他们说得不错，我就是喜欢逛廉价商场，买廉价东西。在美国，周末的时候总是有些人家打开车库门，把一些不再有用的东西搬出来卖，价格非常便宜。我看到花花绿绿的一院子，就兴奋起来，若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一定停车逛一逛。摸一摸人家用过的家具，翻一翻人家读旧了的书本，孩子的玩具，男人的车船渔具，女人的厨具，衣帽鞋子，瓷器花瓶，工艺品，小摆设等。看中的买上一件两件。从这一院子的东西，你就能判断这家的生活状况，情趣爱好，经济状况。

　　早听说厄瓜多尔的印第安市场很有趣，所以到达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去逛。到达集市已下午5点多钟了，又下着小雨，几条街已经空了，人大半都散了。我看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买，大刀阔斧地砍价，觉得印第安人老实，时间又紧迫，砍完价就走，没想到同行的老美在后面收摊子，把我讲好价钱的都买了下来，他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看你忙不过来，我帮你都收下了，真的很便宜，你很会讨价还价呀。我还能说什么？

　　大部分的人都在收摊子。动物市场已经散尽了。我看到一个妇女背上背着熟睡的孩子，左手臂弯里一只鸡，右边臂弯里一只鸭，全都在她的披肩下孩子式地露着小头，不知是买来的还是卖剩的。有一个牵着绵羊的印第安女子披着鲜红的披肩，披肩下一左一右护着两只羊驼，羊驼的毛叫羊驼绒，质地优良，羊驼成了厄瓜多尔的标志性动物，到处都是。最有趣的是一个骑驴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鲜红的三角披肩，碧绿的裙子，白色的巴拿马帽下一张灿烂的笑脸。驴子上是一只鲜艳的毛毯，毛毯上挂满了买来的东西 ，好家伙，满载而归。

　　漫无目的地终于逛到了服装和工艺品区，一走进去我就被色彩的河流镇住了。红黄蓝绿各种原色直接上场，鲜艳夺目，彩虹一般。每家都用色彩鲜艳的毯子做围幕，摊子多得像层层帷幕，曲曲折折，迷宫一般。多是印第安传统服饰，帽子、披肩、蹦裘、绣花白上衣、彩色腰带、彩条的毛衣。女式的衣服在领口都有绣花，边缘都垂着流苏。手绣的女式挎包，色彩鲜得可以流动，花朵随时可以跳出来。首饰都是石头、木质和玻璃的，有手镯、项链、耳环，摆挂得铺天盖地。也有小巧的彩陶、木器、艳丽的版画、羽毛画、象牙果雕刻的各类小玩意。

　　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手织的毯子，有竖的和横的两种，横幅的我很喜欢，尺寸大小不一，线是手工纺织的粗线，花纹是自己设计的，他们很会配色，虽然色彩艳丽，但有基本的色调，有红色调的，就在红色和靠近红的暖色彩里做文章，绿色调在冷色里做文章，有赤橙黄绿各种色调。内容都是描述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纺织、打猎、孩子嬉戏、节日庆祝、田间劳动等，背景有的是雪山、牧场，有的是房屋庭院、田野湖泊。不管是人物、风景，都古拙质朴，像是幼儿园大班孩子的涂鸦，简单写意，生动传神，又像是高明的印象派的绘画，高深莫测。这是用彩线织出来的。看着一块块艳丽的毯子，心里很感动，他们花费了多少心血，这里面仿佛有着他们的体温情感，他们的喜怒哀乐。这些毯子不仅可以御寒，还可以像画一样挂在墙上。

　　还有一种毯子是羊驼皮毛的，他们用不同颜色的羊驼毛皮，剪成各样的形状，再缝纫在一起做成画，一律的原色，不加任何的染色和处理，或纯白的底色，棕色的图像，或棕色的底上黑白色的图案。皮毛极其的柔软、丰厚，图画很生动、简约，自然传神。

　　一个毯子要花多少工夫，剪羊毛、纺毛线、染色、设计花样，一根根花色不同的线均匀地排在手工的织布机上，精心地纺织每一片花纹，每一个图案。这个过程要经过寒暑春夏，多少日落月升，期间多少曲折的故事、多少鲜活的情感都织进了这些毯子里，藏在那纹理里永远也不会消失。据说织毯子的大多是年轻的女子，这里面有她们的青春爱情和对生活的憧憬。我手摸它们似有心跳的声音，情感的波动。这些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直到所有的棚子都拆尽了，所有的人都走散了，天色也黑了下来，我还舍不得离开，我觉得这块空地上仍然有不散的灵魂，到处流淌着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