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碑刻 文化奇葩

　　汉碑看山东，唐碑看长安，宋碑看桂林。这是学界的通识。清人叶昌炽《卧游访碑记》云：“（桂林）诸山，无一处无摩崖。唐宋刻石，莫多于此。”现存近2000件石刻中，大都刻于城周诸山上，尤以独秀峰、龙隐岩及伏波山、月牙崖、七星岩为多。经过宋人摩崖品题，桂林山水从此挟“甲天下”之名，誉满海内。

　　近日我重游桂林。得以山崖水涘，寻访碑刻，不但强烈感受其古朴渊茂的金石气息与特具的历史价值，还见到一些从未收录的宝贵佚文。桂林碑刻真不愧为开在石壁上的文化奇葩。比如《平蛮三将题名记》，记载了皇祐五年（1053）二月，宋将狄青、孙沔、余靖及所率将官37人的职衔和姓名以及如何出兵平定蛮贼侬智高“寇广南，陷十二州，立国称帝”的分裂活动的经过，肯定了他们对维护祖国的统一和边境安宁作出的重大贡献。

　　再如“桂林山水甲天下”这一妇孺皆知的绝唱，究竟出于何人之手，过去一直没有着落。光绪新修的《临桂县志》仅云：“桂林山水甲天下，发明而称道之，则唐宋诸人之力。美不自美，因人而彰。” 只是泛指唐宋而已。但这个备受关注的问题，却从独秀峰的一块碑文而得以破解。

　　1983年，桂林文物工作者在清理独秀峰读书崖一块布满污垢的碑刻时，得以发现。文云：

　　嘉泰改元（1201），桂林大比（乡试）与计偕者十有一人。九月十六日用故事宴享之礼。提点刑狱权府事四明王正功劝为之驾。 一、百嶂千峰古桂州，向来人物固难俦。 峨冠共应贤能诏，策足谁非道艺流。 经济才猷期远器，纵横礼乐对前旒。 三君八俊具乡秀，稳步天津最上头。 二、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士气未饶军气振，文场端似战场酣。 九关虎豹看勍敌，万里鲲鹏伫剧谈。老眼摩挲顿增爽，诸君端是斗之南。

　　作者王正功（1133－1203），字承甫。宁波人。以父荫补官。历知澧州、蕲州，改广南提点刑狱权知桂州。因而当了乡试主考官，共录取11名举人。依照惯例为赴京应进士试者举办鹿鸣宴，为之送行。当场赋诗，诗中“桂林山水甲天下”如一声炮号，喊响了桂林山水的精魂和灵气，成了天下无双的绝唱。而这一段被淹没了800年的历史真相，也因此得以惊世再现。

　　龙隐崖的《元祐党籍碑》是有关北宋党争的重要史料。元祐党人是指哲宗元祐年间，高太后主政，废罢熙宁新法，重用司马光、文彦博、苏轼等旧派老臣。及哲宗亲政，改元绍熙，恢复新政，放逐旧派人士。至徽宗继位，改元崇宁，更力推熙宁路线，将旧派诸人列为元祐奸党，摈斥不用。崇宁三年蔡京亲书“元祐党籍309人，刻石颁布天下州府”。桂林此碑为独存之实物，是研究宋代党争的可贵资料，也是蔡京书法仅存的作品之一。

　　《龙图梅公瘴说》，不但是宋代名刻，更是反对官场贪腐的宝贵文献。作者梅挚（994－1059，）字公仪，四川成都人。仁宗时任龙图阁学士。为政清廉，立朝有节，与欧阳修、范仲淹齐名。他痛恨官场腐败，比之为岭南杀人的瘴气，在他出知昭平（广西平乐）时作《五瘴说》加以声讨。朱希颜于绍熙元年（1190）刻之于石壁。文云：“仕有五瘴，急征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醉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盛拣姬妾，以娱声色，此帏薄之瘴也。”此文短小精悍，却如匕首投枪，击中要害。今日读之，犹能切中时弊，不愧醒世名言。1963年郭沫若读之，深有所感，为作诗颂之。有云：“榕树楼头四壁琛，梅公瘴说警人心。”古哲今贤，千古同心如此，亦文坛之一段佳话。

　　桂林石刻，为宝贵的文献渊薮，吉光片羽，往往见宝，如南宋大臣陈谠（1134－1216），在广西转运使任上，游桂林山水几遍。其《游桂林诸崖洞诗》以“周南太史书”形容桂林山水胜景，也是全宋诗未收的佚文。诗云：地迥山奇怪，神仙喜穴居。百灵剜洞穴，五石补天余。 商野幽人梦，周南太史书。心乎爱丘壑，胜处一踌躇。

　　这首诗以神仙洞府与补天余石赞美桂林崖洞，立意既妙，气象尤高，读之有六腑俱清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