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古典诗词研究专家、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叶嘉莹90华诞时,国务院原总理温家宝向叶嘉莹发来贺信。叶嘉莹的生日庆典以一场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形式隆重举行,海内外百余位专家学者展开研讨。
叶嘉莹是蜚声中外的学者,且不说诗词创作、理论研究,光是教书育人这一项,教了70年书的她,培养出无数人才,如今90岁高龄仍站在讲台上,在传播中国文化方面功不可没。著名红学家冯其庸称赞叶嘉莹讲解诗词“阐说精妙,启发无穷”;学生们说“老师不但写诗是天才,讲诗也是天才”;更有人无限仰慕:“她站在那里,就是对古典诗歌最好的注解。”
一世多艰
叶嘉莹出生在北京的一个大家族,本姓叶赫那拉,祖上与纳兰性德都是蒙古裔的满族人。叶嘉莹的父母对她采用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家庭教育,虽然准许她去学校读书,但生活上对她约束极严。她被关在四合院里长大,甚少与外界接触。封闭的庭院,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窗前的几抹修竹,阶下的菊花,都成了她即景生情吟咏的对象,也让她自小养成了内向文静、幽微深远的性格。
父亲教叶嘉莹认字读书,开蒙的第一本教材就是《论语》。圣贤之书让她相信,宇宙之间
自有一种属“灵”的东西存在着,当人生困厄降临时,便多了应对的力量。
1941年,叶嘉莹才17岁,父亲远在后方失去音讯,母亲忧思成疾去世。身为家中长女,她还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弟。幸而当时有伯父伯母的关照,她的学业并没有中断,还如愿考上了辅仁大学。精于古典文学的伯父十分欣赏她的天分,并引导她走上诗词道路。
另一个对她产生一辈子影响的人是辅仁大学的恩师、古典诗词名家顾随教授。读书时,她对顾先生的一字一句都舍不得错过,记下了厚厚的8本听课笔记,后来,她把它们都交给了顾随的女儿顾之京,并一起整理成书。这是叶嘉莹认为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
叶嘉莹曾说,她的一生都不是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是命运把她推往何处就是何处。“让念书,也就念了。毕业后让教中学,也就教了。一位老师欣赏我,把他弟弟介绍给我,后来也就结了婚。”
叶嘉莹的丈夫是国民党海军教官,婚后不久,她就跟着丈夫去了南方,1948年又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个人命运在大历史面前被彻底改写,从此背井离乡。
1949年年末,他们的大女儿才4个月,台湾的白色恐怖就弥漫开来,丈夫被怀疑是“匪谍”抓了起来。不久后,叶嘉莹任教的中学,从校长到老师都被认为有思想问题,全部被审查,叶嘉莹没了工作。3年后丈夫出狱,却性情大变,经常不可理喻地暴怒,妻子成了他首当其冲的发泄对象。叶嘉莹经常噩梦连连近乎窒息,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在绝望中,她只有“把自己一部分的精神感情完全杀死,才有勇气生存下来”。
后来经师友介绍,叶嘉莹到淡江、辅仁、台大3个大学任教。生下小女儿后,她没能好好休养,身体不堪重负,又染上哮喘。王安石的一首诗,给了叶嘉莹一抹精神的灵光。诗是这样写的:“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选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她默默要求自己:不要怨天尤人,对待郁郁不得志的丈夫,也要宽容忍让。而这一忍,就是一辈子。这位情感丰富的女诗人,尽管深谙诗词中的儿女情长,自己却从未真正恋爱过。她的小女儿说,我母亲一辈子都在和诗词谈恋爱。
回国讲学
由于出色的教学业绩,叶嘉莹名声散播开来,她获得了台湾大学的教授职位。1966年,叶嘉莹受邀赴美国密歇根大学及哈佛大学讲学。后又接受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在温哥华定居下来。
在异国他乡用英语授课,叶嘉莹一方面大量阅读西方文论;另一方面,她有着自己独特的讲课方法。她对学生说:“诗歌里面是有生命的,我的英文也许不够好,我的文法、发音或许不够正确,但我讲一首诗,会把我所体会到的其中的生命感情讲出来。”她发自内心的真诚超越了语言和国界,在异国他乡让无数人爱上了中国古典诗词。
在拿到学校的终身聘书后,叶嘉莹以为自此就能安稳度日了,不料1976年,她的大女儿和女婿遭遇车祸,双双亡故。她强忍着悲痛为女儿女婿料理完后事,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接触外面的一切友人。在这期间,她写下了10首哭女诗。
诗词不仅帮助叶嘉莹排解悲痛,更是帮助她走出这种生死劫难的力量。1977年,她终于有机会回到阔别已久的祖国大陆。看到火车上的年轻人在捧读《唐诗三百首》,她觉得,尽管这个民族历尽劫难,但诗歌的灵魂不死。于是重新燃起了内心的激情,决心回祖国。
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自费回国,在各地高校讲授诗词。当时中国“文革”刚结束,传统文化断层严重,学生们内心对于诗歌有着极大的渴求。很多教授还在用陈旧的阶级分析法解释诗歌,而叶嘉莹却讲解诗歌的“兴发感动”,并旁征博引,令学生们激动万分。
课堂上反响热烈,连叶嘉莹自己也完全沉浸其中了。经原辅仁大学外文系教师李霁野介绍,她来到南开大学,就此与南开结下深深的情缘。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叶嘉莹却用讲学把生命填得满满的,对她来说,“报国”最重要的方式就是教书育人。
定居南开
从上世纪40年代就开始教书,叶嘉莹的好多学生现在都是80多岁的老人了。叶嘉莹用自己澎湃的热情,深深感染了遍布世界各地的学生。台湾作家陈映真曾经回忆:“她能在一整堂课中以珠玑般优美的语言,条理清晰地讲解,使学生在高度审美的语言境界中,忘我地随着叶教授在中国旧诗词巍峨光辉的殿阙中,到处发现艺术和文学之美。”
2013年之前,叶嘉莹几乎每年都要在北美和中国之间来回奔波,不过,南开大学已然成为她从事古典诗词研究和推广的重要基地。早在11年前,叶嘉莹就受邀担任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不久前,有热爱中国诗词的友人听说她年老后将定居天津南开,决定给她捐助,与南开合作为她兴建了一栋集科研、办公、教学、生活于一体的小楼,定名为“迦陵学舍”。
如今,叶嘉莹正在从事一项浩繁的工程。“我教书70年,历年的讲课、讲演的录音,有2000小时以上。”她指指家里摞着的一个个行李箱,“这些都是我带回来的历年讲课录音和录像。”学生们正在帮助她整理成书。她的著作文白相杂,理论性强,而讲课时深入浅出,整理出来更利于向读者普及。
晚年的叶嘉莹将传承古典文化作为自己的责任。她说,有人曾劝我,年纪慢慢老了,该多写点书,少教些课。这话也有道理,可是当面的传达才更富有感发的生命力。如果到了那么一天,我愿意我的生命结束在讲台上……”
(据《环球人物》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