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人的眼中,深圳是一座新兴城市,是一座充满了现代化气息的城市。甚至一度有人说,五千年文明看山西,三千年文明看陕西,一千年文明看北京,一百年文明看香港,三十年文明看深圳。这似乎已经成为一个文明评价定式。然而,今天我要说且慢,这么评价有失公允,明显忽略了深圳的辉煌历史。
因为我走进了大鹏所城,而这里是一颗深蕴着历史风骨的明珠。
古色古香的明清村落
初看,如今的大鹏所城是一座古色古香的村落。这没有什么错误,村口的南门坐落着两块标志性的碣石,一块上书“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足以看出它的不凡价值;另一块上书“中国历史文化名村”,这可以证明村落的身份名副其实。
的确,走进大鹏所城,仿佛穿越时空进入历史深处,置身于古老遥远的时代。脚下是石板路,坚硬的石板已失去青春的色泽,被岁月的风雨、行人的足迹雕刻成满脸皱纹的沧桑老人。身边是古旧的老屋,石头垒起的墙基上,承载着大块青砖构筑的墙体。青砖已不再青,灰褐的颜色里浸透了岁月的风雨。浸透风雨的不止是青砖,还有墙体支撑的木质屋架,和屋顶上的灰瓦。年深日久的灰瓦早已不是时新的瓦灰,颜色深成了无法掩饰的浅黑。在片片浅黑的屋瓦棱缝,生长着高高低低的瓦松。一切都在改变着初建时的容颜,唯一未改的是屋檐下门额上的雕刻,那图案或是精忠报国的大义,或是牡丹盛开的富贵,或是竹枝摇曳的清廉,仍在炫示着祖先的精神道义。
就这么,一排一排延伸开去,延伸出一条一条街巷;就这么一条一条交织成网,网罩出一个村落,一个典型的沿海村落。让其成为典型沿海村落的标志,是坐卧在瓦屋间的天后宫。居高凭眺,灰黑的屋顶间突然醒目出一爿金黄的琉璃屋顶,那金黄下风光的就是天后。天后是人们走向海洋的形象昭示,是人们驾驭海洋的精神渴求。村庄里只要出现天后,就标志着大海是村人的桑田,鱼虾是村人的饭菜。
村落里最醒目的是那座巍然落座的戏台。戏台虽不及现在的那么阔绰,可也称得上宽展。戏台建构的手法非常简练,横架的大木上没有雕饰,不见花纹。看上去有点拙陋,可就是这拙陋体现出了明代戏台的风格。而且,还是明代的早期,与元代紧紧衔接的年代。
大鹏所城真是个古色古香的村落,仅就这也很迷人了。可是,它的迷人绝不仅是这些……
历史厚重的海防关所
在大鹏所城观瞻,不意面对了一座庙宇。赫然入目的大字是:侯王庙。侯王,何许人也?读过门侧的楹联就会知晓。上联是:灭项兴刘多妙计;下联是:庇民护国著奇功。这不是写照张良吗?是张良,他在楚汉相争中为刘邦出谋划策,屡建奇功。可是,这里不是他的故乡,不是他的封地,更不是他的战场,为什么要把他的庙建在这里?这真是个疑问。
疑问很快消失了,是一座大院为我解开疑团。大屋上的门额深深刻着“将军第”3个大字。这里曾住过将军,那肯定和战事有关。既然和战事有关,那兴建个侯王庙,祭祀足智多谋的张良就顺理成章。走进将军第,才知道这是清朝嘉庆年间镇守海防的刘起龙将军府邸。顿时醒悟了这大鹏所城的奥秘。今天的历史名村,在古代不是村,而是海防关所,是抵御海上侵敌的前沿。
此时再观赏,感觉决然不同。那4个城门楼,无论是南门、北门,还是东门、西门,哪个也巍然屹立,哪个也坚如磐石,哪个也坚不可摧。是的,城楼都由坚硬的石头垒砌,那一块一块石头何止是石头,是信念,是意志,是要用血肉之躯铸就铜墙铁壁的昂扬斗志!即使城墙里面的夯土,也不再是司空见惯的夯土,也坚硬无比,因为其中浇进了糯米汁。于是,夯土也凝结成比石头还要坚硬的意志。
带着海防的视点观察,一个少见的建筑突兀而出。这建筑不是瓦房,不是石屋,而是一排紧紧相依的十数孔窑洞。窑洞在北国黄土高原比比皆是,在南国水乡却难得一见,这里为何会有这样的建筑?一打听才知道这是比瓦房、石屋还要坚固的粮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食是打胜仗的保障,建造得如此坚固,是把无形的精神力量化为有形的物质力量。
此刻真该打开大鹏所城的历史了。一打开更是刮目相看,原来这所城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七年,即公元1394年的海防卫所,是明清两代中国海防的军事要塞。那为何要以鹏城相称?是引取了庄子笔下的意思。《逍遥游》中写有“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多么博大的气象,多么阔大的气势!在海防前沿以鲲鹏相称,正是内在信念意志的外在写照。原来,深圳今日称鹏城,根源就在此啊!
御敌扬威的中国风骨
可以自傲地说,大鹏所城无愧于鲲鹏之称。在防御海疆上,在打击敌寇时,轰响过惊天动地的炮声。这是一个令侵略者破帆折楫的地方,这是一个令掠夺者闻风丧胆的地方!
不必要惊动明代的将军刘钟、徐勋,也不必惊动清代的赖世超、刘起龙,仅把目光锁定鸦片战争,就会缘此增添心中的豪情。众所周知,鸦片战争是以清朝的失败而告终,而且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将香港割让给英国。不过,这不是大鹏所城的耻辱,大鹏所城其实奏响的是胜利的凯歌,飘扬的是胜利的旌旗。
那一仗是大鹏所城的将士们打赢的,打得侵敌漂尸海浪之上。当然,如同现今善良友好的中国人一样,我们并没有率先开火。林则徐在虎门销烟后,英人不甘心遭受重创,挑衅闹事,居然打死村民林维喜。正气凛然的林则徐,断然下令停止供应英人船上的淡水和粮食。就在大鹏营参将赖恩爵带船巡查九龙口岸之际,义律竟然下令开炮轰击。赖恩爵毫不犹豫,命令还击。将士们“奋不顾身,连放大炮,轰毙夷人多名”,一艘双桅船当即沉没,其余夷船仓惶逃走,龟缩进了尖沙咀。英人敢于冒犯是因为我方仅有3只船,人数极少,而他们船有5只,人数更多。但是,大鹏所城走出的将士,不畏强敌,英勇还击,打得侵敌狼狈逃窜。
历史没有假设,我却止不住要来个假设。假设整个鸦片战争的每一战,官兵们都像大鹏所城的将士那么奋不顾身,在敌人炮弹击中战船,两名士兵倒下死亡,两名士兵受伤流血的危机关头,人人不怕死,个个拼命打,还会失败吗?不会,绝对不会!而且,我们的海疆会像血肉筑就的万里长城一样,牢不可破,永远雄峙。
站在赖恩爵府邸前,看着道光皇帝钦赐的“振威将军”封号,心魂震撼,俯首想拜,想拜民族精魂,想拜民族风骨。岁月更迭,世事变迁,今日不再是昨天,但是,昨天的精魂仍然应该是民族的样板,昨天的风骨仍然应该是民族永不退色的风采。
愿更多的中华儿女走进大鹏所城,领略不朽的风采,高扬胜利的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