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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海外版 2014年04月15日 星期二

水袖

肖复兴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4年04月15日   第 07 版)

  水袖是京戏里一大发明。没有水袖,旦角精彩的表演,发挥的余地,难有如今的天宽地阔。水袖让她们腾云驾雾,让她们行雨剪水,让她们如梦如仙,让她们神采飞扬。即使我们听不懂京戏里一句唱词,但只要有了水袖的尽情飘舞,也会看懂戏的一半,更会是一种艺术的享受。读白居易写的关于唐代歌伎演出的诗句:“有风纵道能回雪,无水何由能吐莲”,想必写的就是那飘舞的水袖,其中的雪和莲都是白色的,在风中起舞,在水中摇曳,不是水袖最形象的代言吗?

  如果说唱腔是京戏的一件有漂亮纹饰的外衣,是京戏的血肉和情感,那么水袖就是京戏的魂儿。

  如果说脸谱是京戏的一种象征,以色彩和造型,让京戏的人物类型化、概括化和抽象化,那么水袖就是京戏的神来之笔,以有形的舞动和无形的韵律,让京戏更具想象性、艺术性和经典性。

  很难想象,京戏可以缺少水袖。缺少了水袖的京戏,便是塌了架的房,是拉了秧的瓜,是没有了星光月色和清风花香的夜。清汤寡水,只剩下了唱腔,便是西洋的歌剧,永远难以追赶得上京戏的精彩。

  京戏少不了水袖,相反,其他剧种里,如果增添了水袖,可以为其锦上添花,一下子焕发异彩。看任鸣新导演的话剧《风雪夜归人》,结尾处戏子莲生倒毙于大雪纷飞之中,天幕中莲生复活,一袭红衣,甩动那长长的白色水袖翩翩起舞,真的令人遐思悠悠,增添了人们想象和舞台延展的空间。那尽情飘舞的水袖,借鉴京戏艺术手法,点到为止,一点不造作,和人物与情景融为一体,留有无穷的余味,剧终而魂还在,曲终而人不散。

  水袖,让从西洋舶来的话剧,有了一种属于中国的别样味道。真的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这样的水袖,这出老话剧该怎么收尾?怎样收尾,都赶不上水袖收尾的精彩和独到。精彩和独到,要归功于水袖。

  京戏里,水袖最精彩的,要属程砚秋。水袖到了他那里,有了一种出神入化的新境界,有了一种别开生面的新天地,有了一种风生水起的新功效。可以说,他将水袖发挥到了一个极致。其实,程砚秋个头偏高,按理说不适合旦角。他扬长避短的手段之一,便是他的拿手好戏——水袖。在他的打磨下,水袖里有他自己的创新,有他自己的玩意儿。他便如身怀绝技的大侠,可以闯荡京戏江湖,有了安身立命之本。

  无论在《春闺梦》里,还是在《锁麟囊》中,程砚秋那飘飘欲仙充满灵性的水袖,总会让人过目难忘。看《春闺梦》,新婚妻子经历了与丈夫的生离死别之后,那一段哀婉至极的梦魇般的摇曳,洁白如雪的水袖断魂似的曼舞,仿佛国画里的大写意一样,却将无可言说的悲凉心情诉说得那样淋漓尽致,荡人心魄,充满无限的想象空间。看《锁麟囊》,最后薛湘灵上楼看到了那阔别已久的锁麟囊,那一长段的水袖表演,如此的飘逸灵动,真的荡人心魄,构成了全戏表演的华彩乐章。这不仅只是叙事策略的一种书写,也是艺术内在的因素和血肉,让内容和形式,让人物和演唱,互为表里,融为一体,升华为高峰。

  前些年到台北,在市中心的捷运站前,看到台湾著名雕塑家杨英风先生的一尊雕塑,题名为《水袖》,不禁想起了程砚秋的水袖。当然,杨英风的《水袖》不是程砚秋的水袖,但要承认京戏里水袖最有特色最有代表性的是程砚秋。他的水袖翩翩起舞,风情万种,风中或月下的抖动,如仙如禅,变化万千,水一样恣肆,风一样蔓延,如无韵的诗,如流动的画。杨英风的这尊雕塑,肯定有程砚秋水袖的影子,尽管他已经将水袖雕塑得更为抽象化,但那岩石上的皱褶,依然属于水袖,尽管定格在坚硬的石头上,只要有一阵风吹来,它依然可以飞起舞起。

  水袖和脸谱,几乎可以成为京剧简约的名片。其独特的魅力和价值,不囿于京剧,而蔓延开来成为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的传统艺术和想象的一种象征。

  如果你没有看过京戏,你真的等于没看过中国的艺术;如果你没有看过水袖,你真的等于没看过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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