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日的清晨,我打开屋门,抬眼西瞧,但见大院门口出现了张大爷的身影。老人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搂着他那个猫在车座上的小孙子。
我凑前探问:“一大早儿,您祖孙二人这是去哪儿了?”“去了趟张凯的幼儿园。”张大爷停止了前进的脚步:“没法子,天不亮这臭小子就闹着要去趟幼儿园。”“今天是星期天,幼儿园开门吗?”我自觉两眼瞪得老大。“明知不开也得去。”张大爷一脸的无奈:“不让这孙子亲眼看看,他不答应。”“为什么不答……”4岁的张凯抢了我的话:“不能浪费,要是‘沤园’(幼儿园)开门我没去,就白交钱。”张大爷憋不住笑:“不知他跟谁学会了‘不能浪费’这4个字,天天一睁眼就嚷嚷着不能浪费。”
我离京赴美已有25载之多,想今张家孙子正步入而立之年。虽说时光在星移斗转中已流走了1/4个世纪,但张凯所留给我的印记却依然清晰如初。准确地说,小家伙的“不能浪费”像是捆绑在我的生命里。
闲暇时,我常托腮凝思,是怎样的教育和熏陶愣把一个小玩童给“激励”得不贪睡,不吃早点,连幼儿园都叫不利索,愣要在每个周日的清晨奔赴那里去“眼见为实”?不能浪费,是一种民族的基因遗传?不能浪费,不分年龄,不以境迁,历久弥坚。
日前,家住华盛顿的一位朋友在电话里告诉我:“母亲节那天,女儿拖我去吃海鲜,我舍不得花那钱,可又拧不过她。无奈何,被丫头连扯带拽地给弄进了Red Lobster,不容分说地就要了两只大龙虾。”“孩子孝顺你,依着他们心才对,我觉得。”“理儿是这理儿,可龙虾那玩意儿除了两个死硬的大红夹子,还有什么呀!”“那就大快朵颐大红夹子呗!”“服务员忘给拿铁夹子了,看他们都挺忙,我就没好意思再支使人家。可眼看着大红夹子,我又不忍心下口咬。”“干吗不忍心?”“前阵子我刚把两个‘老牙’给拾掇好了,万一咬坏了,2000美元不就白花了!”“那您就瞪眼干看着?”“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吃面包。红虾店的小面包做得特好吃,给得又多。”“您把那一筐面包全吃了?”“一小筐儿,也就是四五个吧。”“一个都没剩?”“剩了又不好意思带回家,不都吃了多浪费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得,咱俩一起《悯农》了。”“别说,唐朝李绅的这首诗,可真是四海皆用。”话说至此,一个彻底颠覆了《悯农》涵义的画面,在我面前展现了。
前些天,我到家附近的mall里去瞎转悠,一个正在做面食的白人姑娘把我给吸引了。她,站在一个长方形的面案前,右手边有一大方像是用机器和好的白面。她用细长的钢刀刮过一块,弄成圆形,再用擀面棍擀成一张大饼,又把圆饼切成长方形,抹上油和椒盐,卷成长条,用刀切掉两头,然后把那个两头倍儿齐的面棍放进烤箱后,回头把所切下的面头儿收在一起,嘭地一声,全扔到身边的垃圾桶里。我寸步难挪了,看清楚了:扔的比用的多。我很想凑上前去动手为她示范:将她切掉的面头都抓到一起,用手揉几下,不又是一个面团儿?再擀、再切、再卷,不又是一个卷饼?我勒住了自己的冲动,记住了她的浪费,粗气慢喘地走出了那方“天地”。
回返的路上,我跌进自己为自己画下的问号里:和出一块面来,为什么要用一半扔一半?这是什么样的师傅教出来的徒弟?什么样的老板允许员工如此地糟蹋白面?这是什么样的文化能孕育出这种浪费的习惯?
说老美啥都浪费有点儿冤枉好人了,就拿吃法国大餐来说:有为数不少的衣着整齐者,在主菜用完后,要用面包把盘中的汤汁全部擦净吃完,才不至于造成浪费。而此举也算是对大师傅的一种尊重了。然而,“此举”若在老中的餐桌上被谁效仿了,这一个丢人现眼哪够用啊!
所以,节俭也好,浪费也罢,就看您从哪儿着眼了。不过,节俭与浪费的影响力却是相当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