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春在清风雅雨间

　　编者按：

　　雅安芦山发生地震前几天，我们收到著名作家王巨才先生的来稿。他写了雅安九襄的梨花，记述了“翼王（石达开）悲剧地，红军胜利场”，又浓墨重彩地介绍了被茶圣陆羽赞叹过的蒙顶茶，相信这些“美丽”如今依然能够勾起读者的遐想。现在，雅安人民正在走出地震所带来的悲痛，即将展开重建工作。我们照登这篇文章，相信雅安的未来更加美好！

　　出双流机场，沿京昆高速一路南行，眼前恍如打开一幅幅明媚艳丽的彩色画页。巍峨的崇山峻岭间，金灿灿的油菜花恣意铺排，布满谷顶到河岸大大小小的缓坡地块。宁静的村舍周围，粉团锦簇的乌梅和野樱树临风摇曳，看去尤其抢眼。开启车窗，清冽的空气中能觉出甜丝丝的味道。林梢水湄，不时传来鸟语。不知造物之神是以什么样的激情，将这春的气息营造得这般生动、浓烈。

　　此行的目的地，是四川盆地与青藏高原过度地带的雅安。

　　融入花海洋

　　最绚丽的一幕，是九襄的万亩梨花。

　　不是“梨花一枝春带雨”，不是“一树梨花细雨中”，甚至也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九襄的梨花，气象要比这博大得多，神采要比这生动得多，风致要比这妖娆得多。

　　雅安的雨城区到汉源，半小时车程。穿过10多公里的泥巴山隧道，拐一个弯，便是九襄。从公路右侧的平台俯瞰，开阔的川道里，陡峻的山坡上，像刚落过一场瑞雪，到处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微风过处，沸沸扬扬的花瓣凌空曼舞，若不是阵阵暗香袭来，你一定会怀疑自己闯进了一个晶莹明澈的冰雪世界，以至产生寒意袭人的幻觉。仔细看去，那山坡上和川道里的梨花又各有不同。山上的梨树，浩浩渺渺，莽莽苍苍，阳光照耀下，恰如天空落下的大片云彩，逶迤起伏，一望无际。川道里，田畴上，白花花的老树成排成行，布若棋局；棋格内，一方方蒜苗长势正旺，油绿青翠，那感觉，更像一幅美轮美奂的蜀锦精品，色调和谐，风格清雅。

　　由观景台拾级而下，中间经过两三个村庄。村子人口不多，格局疏朗，而环境的整洁清爽尤为大家称羡。陪同人员介绍，九襄是川西高原的一个旅游热点，节假日，成都、西昌、甘孜和雅安当地前来观光度假的游客络绎不绝，旅游接待成为镇上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这让我略感诧异：梨花花期毕竟不长，接下来的日子还有那么多人吗？陪同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九襄一年四季景色各异，夏无酷暑，冬无严寒，秋天梨子成熟，金灿灿挂满枝头，梨叶经霜，红艳艳满山遍野，那情景，怕比你们去香山赏红叶还要壮观哩。

　　时值正午，一行人在临水的一家“农家乐”院子稍事打尖。大盘的烧土豆，满筛子的煮玉米，新鲜的水果、西红柿，清亮适口的荞麦茶，无不透出山乡待客的丰饶与诚朴。回头翘望，远处的广场上一派繁忙，村民们正在搭建临时看台和彩虹门，主人说，明天县上的梨花节开幕式就在那里举行，到时人山人海，电视台要进行现场实况转播的。

　　翻开茶几上的报纸，一则“花文化、花产业、花海洋”的报道赫然在目。雅安花多，花节已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文化品牌，继雨城区连续10年的桃花节，相继举办的尚有芦山县的油菜花节、荥阳县的鸽子花节、宝兴县的4月桂花节、石棉县黄果柑节等。

　　迷醉安顺场

　　安顺场，这个号称“翼王（石达开）悲剧地，红军胜利场”的荒野滩涂，曾以两场相隔72年却同样惊心动魄、气壮山河的战役，书写了中国近现代史上悲喜交集、耐人寻味的篇章。

　　血火陈迹已不可见。环护交汇的大渡河与松林河急流汹涌，清澈如碧。信步徜徉，寻寻觅觅，积淀在记忆深处“大渡桥横铁索寒”的苍茫意境了无踪影，而秀美的风光，幽静的村落，村民们健康的肤色和爽朗的谈笑，让人感受到一种安居乐业、舒心适意的祥和气氛。

　　在村里的生态农业观光园，见到的一种叫做“黄果柑”的稀有果树，青枝绿叶间，繁星般缀满黄澄澄的果实，看去如同星级饭店年夜里喜气盈盈的圣诞树。其奇异之处，在于花、果同枝——果实周围，开满浅绿淡白的花朵。果农介绍，黄果柑的花、果，隔年对开对结，今年开的花，到明年同一时间才能采果，今年采摘过的地方，明年又会孕育出花朵来。这种自然杂交、物竞天择的树种，只在石棉县及周边地方才有。因土质和气候条件适宜，果实的成长期又长达一年，结出的柑子水分饱满，酸甜适中，很受市场欢迎。果园占地350亩，今年产量预计会有700吨，按每千克3元计算，产值将达到210万元，村民收入和生活水平的丰足，自可想来。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花繁果密、色彩斑斓的果园，品尝到如此珍稀的水果，同行的朋友格外兴奋，纷纷拿出相机手机，啪啪啪反复拍照，半个多小时过去，尚感意犹未尽，仍不停在林间钻出蹿入，要不催促，真怕是要目迷五色、沉醉忘返了。

　　果园不远处便是村中心。说是村庄，实际上是一条规划有序、全新建筑的彝民街区。路面用青石铺就，打磨细致，平整如砥。两旁民居风格统一，低层外墙用碎石镶砌，二层为松木材质的住房，雕栏回廊，古色古香，较之江浙一带见过的“古民居”并不逊色。1998年汶川地震，安顺场也属重灾区，几年来县上整合灾后重建、新村建设、旅游开发等项目，先后投入近4亿元，对基础设施、古镇恢复、红军强渡大渡河纪念馆进行了全面整修和扩建，提升了安顺场知名度和美誉度，近两年接待游客151万人次，综合收入7.6亿元，村民收益水涨船高，达到人均每年6000多元。

　　看了几家门市，出售的大多是山货特产、赏石文玩等。到村文化站，典雅敞亮的接待室里早就预备了清茶和笔墨纸砚，七嘴八舌，推脱不过，半似起哄的情态中又一次“被代表”，写了“浩气英风大渡河，政通人和安顺场”几个大字。

　　品味蒙顶茶

　　看过不少反映西南民族风情的文艺作品，见到不少马帮镖客背夫挑工不避风雨、艰辛跋涉荒山野岭的老照片，但我竟没有留意，那条承载过沉重而辉煌历史命运，演绎过无数惊险浪漫故事的茶马古道，源头就在雅安。

　　雅安多云、多雾、多雨，最著名的出产是茶叶。“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例为名联绝对。茶圣陆羽说，各地名茶，“蒙顶第一”。唐《国史补》也记载：“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花，号称第一。”雅安茶好，且历史悠久，公元前53年，西汉僧人吴理真最早于蒙顶山人工种茶成功，茶文化遂由雅安传遍全国，传向世界。公元742年，蒙顶茶被列为朝廷贡品和祭天祀祖专用茶，至清末，长达千多年。唐代，雅安茶叶传入西藏，因其消食提神的神奇功效，大受藏民和沿途各族同胞拥趸，一条雅安至拉萨“以茶易马”“茶马互市”的商道渐趋兴旺，成为沟通内地与边疆，增进民族团结融合的重要纽带。雅安边茶由此大盛，专营商号最多达到百余家，年产茶叶1000多万斤，相沿至今，仍是当地一项支柱产业。

　　上里曾是茶马古道的繁华站口，依山傍水，民居密集，2005年起经过维修整理，现在也是川西著名旅游景点，被列为四川十大古镇、全国环境优美示范镇。居民多以经营茶楼旅店商铺饭馆为业，兼顾少量农田。旅店收费不高，包吃包住每天也就三五十元，故常有从外地来休闲度假的，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我们去时游客不多，街道上到处摆放着棋盘牌桌，参与的多是两旁的店主。导游小周是本镇人，见我好奇，解释说，自开发旅游，居民收入增加，家家有房有车有存款，节假日游客多时忙挣钱，平常时间就喝喝茶打打牌，捎带照料照料生意，日子过得满自在舒心的。

　　兴致勃勃的采访如期结束。归途中，回味雅安的蓝天绿地雅雨清风，瞻念都市中楼群挤压车辆拥堵扬尘弥漫雾霾重重，心头涌起莫名的怅惘。

　　“行了。梁园虽好，终不能久留。能来吸几天清洁空气，洗洗脏腑，换换心绪，也值！谁让自个造孽来着。要想‘诗意栖居’，还得自己努力，回去好好推进绿色发展吧。”后座上不知哪位智者的几句话，把人们从焦愁的情绪中点化过来，气氛重又活跃起来。

　　仔细想来，这话真不无道理。历史进步总要付出代价。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说过，世界将由美来拯救。好在东隅已失，桑榆未晚，建设生态文明已升为国策，全民环保意识大为增强。雅安从提出“生态立市”到建成中国十佳魅力城市，前后也就10年时间。只要举全国之力，人人负责，“美丽中国”的前景还会太遥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