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父母从部队转业,我随之来到浙江黄岩。初到黄岩,正是橘花绽放的5月。在湿润的空气里,扑鼻而来的是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我与黄岩的相遇,就在橘香中开始。
当地很多人喜欢去橘园走走。暮春时节,橘树上一串串洁白的橘花,像一粒粒爆米花,在微风中摇曳飘落。橘农说,别看现在树上有那么多的花,真正坐果的还不到1%。原来,这些生命的美好如此短暂,却给人间留下如梦的香甜。
接下来的整个夏天,橘树成了黄岩无处不在的背景。城里城外、门前屋后,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立着。树干并不高大,身姿也算不上挺拔,树皮粗糙又皲裂,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因数量实在太多,它们日复一日地出现在黄岩人的视野里,渐渐地,人们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视而不见。然而,这些橘树却毫不在意,默默经受着时间的考验。绵绵的梅雨季节,雨滴不停地敲打着叶片,它们纹丝不动;炽热的阳光里,它们依然挺立;呼啸而过的台风,像是要将一切席卷而去,橘树却只是摇晃着身躯,用坚韧的根系紧紧抓住脚下的土地。
到了6月,是捡橘仁的好时机。此刻蛙鼓蝉鸣,枝繁叶茂的橘树,花谢结仁,每个枝头都挤挤挨挨,挂满十几甚至几十个玻璃球大小的青色小橘。黄岩方言叫“橘仁”。随着果实长大,大部分小青橘都会掉在地上,落果的时间持续一两个月。小青橘具有疏肝破气、散结消炎之功效,以前供销社、商贩是大量收购的,一斤能卖几分钱。在这个季节,每家每户的孩子都会跑去自家橘园,捡橘仁卖钱交学费、贴补家用、买零食……
中秋节一过,黄岩的街头巷尾,开始出现橘农挑早橘担子的身影。在黄岩蜜橘众多品种品系中,早橘是小家碧玉型。它的个头小小的,外表青翠,拿在手中,刚好盈盈一握。轻轻剥开薄薄的果皮,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放入口中,先是轻微的酸涩,随后丝丝甜味蔓延开来,满口清新。橘熟时节,我们会把五六个一串的橘球,连着几片叶子一同剪下,拿回家挂在床头,为家中增色添香。遥想当年,朱熹在黄岩讲学之时,漫步于池边,望着那一片葱郁的橘树,写下“君家池上几时栽,千树玲珑亦富哉。荷尽菊残秋欲老,一年佳处眼中来”。
而真正让黄岩蜜橘享誉千年的,当数11月份大量上市的“本地早”。这个黄岩独有的柑橘品种,背后有个神奇的地理故事。穿城而过的永宁江,江水滔滔,一路奔腾到海。每当海水涨潮时,那汹涌的潮水便会逆流而上,与江水相互交融碰撞,形成了独特的“咸淡冲”地理环境。本地早就在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里孕育而生,它是海水与江水凝结成的宠儿。
在黄岩,柑橘文化早已渗透到城市的每一个毛孔。成立于1958年的黄岩罐头厂,将那一瓶瓶橘子罐头运往天南海北;橘皮被晾晒、加工,制成中药材和香薰制品,让黄岩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使用它们的角落。
我到黄岩第一年的冬季,就在水果公司做了两个月的临时工。一间略显简陋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一块黑板,记录橘子从橘农家里收购进来和转卖到各地去的进展情况。我在这里负责写简报、搞宣传。每天,我都会穿梭于公司的各个科室,收集各种关于橘子的信息。看着一篰篰金灿灿的橘子被装上卡车,有的甚至被装上货轮,远渡重洋,我也和周围的人一样,内心充满了自豪。
小小蜜橘,宛如一颗神奇的种子,在黄岩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当地因势利导,在流蜜吐芳的永宁江两岸,建起了中国柑橘博物馆和柑橘观光园,培育了东江本地早、浙柚八号、早熟无核橘等几百个品种品系,让“一颗果子富庶了一方百姓,鲜甜了一座城”。
我珍视黄岩的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