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津江畔的日日夜夜

    12月的朝鲜半岛，天寒地冻，鹅毛似的大雪不停地降落在大地上，大雪冰封，树木披上银装，而临津江湍急地段，流水哗哗。

    我军入朝后，经历云山、清川江等战斗，打得美军、伪军败退。我们渡过清江、大同江，继续前进，到了沙里院以南接近三八线，遇着很多为了躲避战争的朝鲜老百姓往北走。一群群妇女头顶着大包裹，背着婴幼儿，手拉少年儿童，在膝盖深的雪地里艰难前行。雪深负重，孩子们走不了两三步就摔跤，等到大人把他们拉起来，孩子的鼻子、眼睛、嘴都糊满了雪，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母亲不断地淌眼泪，真是悲怆。

    我们全体指战员，看到此情此景，心里真不是滋味，这是美军的罪过，我们对美国侵略军十分愤恨。我军很快挺进到三八线上的临津江北岸。美军、伪军已经退到三八线以南，企图利用临津江为天然堑壕，阻止我军南进。为此，他们在临津江南岸挖堑壕、修掩体、筑地堡、埋地雷，建立纵深防线，整顿军队，准备向我军发起新的攻击。

    试水、侦察

    我军驻守江北，我连的阵地在江边的小山上，指战员指挥大家抓紧时间挖堑壕、防空洞。防空洞上面是三层椽木三层泥土建成，小的住一个班，大的住一个排。白天，我们在防空洞里讨论战略战术，如何移动到江岸上，如何蹚水过江，如何突破敌人防线。我们用雨衣缝成大水袜子，将鞋子、裤脚套在里面，穿到大腿，然后钉上带子拴在裤腰带上。这样，等蹚河过去，脱掉大水袜子，鞋子、裤子都是干的，可以利索地向前冲锋。

    晚上，趁夜探明江水深度，侦察南岸地形，了解敌人地堡、堑壕的分布和敌军布防情况，找准敌人弱点选好突破口。侦察到最后一天晚上，副营长说：“今晚我们去侦察的地方距离敌军太近，行动一定要谨慎，走路脚不能下得太重，身上带的武器弹药不能有一点响声，不能咳嗽。”并问：“今晚谁试水？”

    我们全班争着回答：“我……”沈副连长沉思了一下，果断而严肃地说：“今晚，任务十分艰巨，这一任务由班长段兴义去完成，他是南方人，水性较好，当过通信员、警卫员，单独行动多，有一定经验。”我激动地说：“保证完成任务！万一我牺牲了副班长郑海同志接替我的任务，组织好四班继续战斗。”沈副连长鼓励说：“一般情况你不要开枪，既要完成任务，又要活着回来报告情况。”

    到了江岸，全班分成三个战斗组，由一个组在上段做好掩护，并保护负责指挥的副营长；沈副连长带领一个组在中段掩护；副排长带领一个组在下段掩护。

    一下水，江水刺骨，越往前越是冰冷，我渐渐感觉腿不灵便了，有点麻木。心想：“一定要拖着两只腿完成任务，千万不能跌倒。”我鼓鼓气，使劲拖着双腿朝前移动，离南岸越来越近了，发现前面有两个黑影，估计是南岸的树桩。再往前走，却听到水哗的一声响。“不好，碰上敌人了！”我心里琢磨：“我牺牲了是小事，完不成任务，不能回去报告情况是大事。开枪打死敌人，就要暴露目标，完不成任务；不开枪可能被敌人打死，或者是落在敌人手里，怎么办？”正在万分着急的时候，下游枪声响了，前面的两个敌人还没有发现我，听到枪声，回头上岸。南岸的敌人，一切火力都向下游射击。我们副排长发现敌人，有意暴露自己，把敌人引向他们，掩护我完成试水和侦察任务。正在上岸的两个敌人被打死了，敌人没有发现大的目标，不一会儿枪声也停了。

    我到了南岸，满山遍野都是厚厚的白雪，树上披着银装，我披着一块白布，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为了不让敌人发现，我很谨慎，在雪地上走，下脚都是轻轻的。越走我的脚越暖和，腿也灵便多了，劲头更足了。接近山脚，终于发现了敌军地堡，地堡里不时有人出来，东张西望的。这时我身子扑在雪地上不动，眼睛直盯着敌人，等他们回到地堡里，我再朝前走，不断地走，不断地发现敌军的地堡、战壕。摸清了这一段有5个明堡，3个暗堡。其中，有两个大地堡里的敌人正烤火呢。

    试水、侦察任务圆满完成后，军司令部给我记了一次大功。可是，我们的副排长为了掩护我完成任务，为了第三次战役全军总攻的胜利而英勇牺牲了，见到他的遗体时，我和同志们难过得直流泪。我们把他的遗体背回我连阵地安葬。副营长的通讯员，踩到地雷致双腿重伤，战友们轮流背他回去。紫金同志挂在肩上的步枪，木柄被炸掉一块，右手受轻伤。

    通过几个晚上的试水，对地形及敌情的侦察，我们探清了敌方情况，各方面深入分析讨论，做到在突破临津江的时候万无一失，打有把握的仗。

    大战将近

    临津江发源于太白山脉北端西坡，西南流经汶山西侧，注入汉江，长245公里，宽百米，航程121公里，两岸蜿蜒起伏的高山，中游一段横泻在三八线上。河床陡峭，河岸高约10米。敌军阵地前沿拉起铁丝网，江边道口密布地雷，树枝上挂着串串拉雷，山峦上还建了大大小小很多地堡。敌人的飞机不停地在江北岸巡逻，敌军远程炮火盲目地轰击江面。当时，三八线附近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种恶劣的天气和复杂的地形，给我志愿军和人民军的进攻，更增加了困难。但我军指挥员，针对以上情况，从各级指挥员到每一个战士，从思想上、战略战术上，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有足够的把握突破临津江。

    敌军在朝鲜的总兵力已达34万人。眼下，沿三八线部署的兵力为5个军、13个师、3个旅、一个散兵团，约20余万人。连设A、B、C、D、E五道阻击线，由美军中将李奇微指挥。我军参战部队38军、39军、40军、42军、50军、66军约23万人，朝鲜人民军可参加一线作战的部队：第1军团、第2军团、第5军团近8万人。西线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指挥38军、39军、40军、50军、人民军第1军团，共5个军。由战线西端，突破临津江，然后，向汉城进攻。东线由42军军长吴瑞林指挥42军、66军、人民军第2军团、第5军团共4个军，由战线东端突破。同时，牵制敌军援兵。两路大军在除夕，同时发动进攻，东西呼应，全线攻击，使敌军顾此失彼。

    西线主攻师是39军116师，我们师长汪洋30多岁，临战经验却很丰富。云山、清川江两战，他指挥116师突击，屡立战功。12月30日，他率领全师已于夜间运动到临津江北岸隐蔽待命。

    我们连从小山上移到临津江北岸，拂晓前挖好隐蔽工事，整个白天隐蔽在工事里，不能有一个人露出地面暴露目标。口渴了喝点水，肚子饿了吃点干粮。挖了整整一夜的工事，真够累的，但却没有睡意。隐蔽在低矮潮湿的工事里，整天不能动，那种难受就无法形容了。这一天的日子，比一个月还难熬，大家都觉得太阳运行太慢了，盼望太阳快点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