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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鬼”斗法的人

□ 《民生周刊》记者 马岑 《 民生周刊 》(

    由秦鸿明开创的家庭戒毒康复新模式,打通了“强制隔离戒毒—社区戒毒—自愿戒毒”最后一公里, 成为我国现行戒毒工作体系重要并有效的补充。

    2016年春节,秦鸿明和往年一样,又收到来自全国各地几百条祝福和致谢短信。

    几百条的数目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些发信人,多是感激涕零却和老秦素昧平生。更稀奇的是有的人发过了短信,又和家人一起不远千里,专程赶来当面致谢,甚至行跪谢大礼。

    “谢谢您拯救了我们的孩子和家庭!”

    所有的感谢都是至真至诚,发自肺腑。因为他们的确是把秦鸿明当做恩人,是老秦和他的团队开创的家庭戒毒康复新模式,把他们自己(或亲人)从魔咒中拯救出来。

    坚守18年的公益

    秦鸿明说:“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当病人和家属需要你的时候,你的人生价值充分体现。”

    上海市徐汇区上中西路,一座不起眼的灰色临街楼,一面50厘米见方的“阳光中心”红色牌匾悬挂在门楣上,与周边店铺的大字商招相比显得很另类也颇寒酸。

    “上海阳光戒毒防复吸医疗指导中心”坐落在六楼,正在整理病历卡片的张绪西教授说:“这几间办公室是秦主任通过关系租借的。”

    “租借……就是半租半借。你知道的,我们中心是不盈利的。那里有钱买房、租房?只能‘讹’朋友。我们的工作人员也几乎都是义务工作者,包括孙安清和孙伯良、张绪西这些老教授、老专家。”老秦如是说。

    周四的下午,孙伯良教授出诊没在办公室,记者见到了今年72岁的孙安清督导和82岁的张绪西教授。退休前,孙督导是上海司法系统一名正处级公务员,张教授是上海公安医院的一名主任医师。看着二老精神矍铄,热情不减,繁忙有序地工作着,我很好奇,他们是因为什么聚集在一起,共同热衷于戒毒这份繁难的事业的?

    秦鸿明说:“说起缘由很简单。1997年冬天,我陪同一位战友的妈妈去上海戒毒所。老太太怀抱着小孙女顶着刺骨的寒风,心情糟糕透顶。我至今都忘不了戒毒所里那凄惨的场景和祖孙三代人哇哇的哭声撕心裂肺,心寒彻骨。这些触碰到我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了……”

    “1998年6月,我获得了一个关于戒毒方面的项目,有幸认识了我国著名的医学专家、北京大学科学研究所所长韩济生院士,在他的引领下投身戒毒事业。我开始做这个项目时也没想不赚钱,可是干的时间久了,接触到的大部分人都是家道败落,家庭分崩离析,生活无着落的可怜人,不做公益怎么办?拒之门外就会贻害社会,确实于心不忍……”

    1998年秦鸿明创办了“上海阳光中心”,十几个专家、医生和几十名禁毒志愿者(他们大多都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社会工作师的职业资格)组成了一支既热心又专业的服务团队。一般由一个医师(专家)搭配1~2名社工师或心理咨询师组成一个工作小组对接一名“病人”,或其代理人(家属),义务为病人和病患家属提供戒毒咨询和心理辅导。十几个小组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轮替不歇,18年来终年无休,服务地域涵盖了大江南北二十几个省区市,面对面接待病人或家属近4000人次,接听和解答咨询电话多达1万多人次。

    “要知道,这可都不是简单的咨询,有时一个咨询电话时长要达一小时以上。”张教授插话说。咨询电话大多都是病人口耳相传慕名打来的。他们心中有太多的苦水需要倾诉,有太多的烦恼需要人理解,有太多的困扰需要人帮助。在老秦亲自指导服务的1200多个家庭个案,每个案例均需2~3年时间持续戒毒才能成功。而每一个个案一年累计下来见面或者电话交流、短信、微信联系次数最少都要在100次以上。

    老秦告诉我,辅导一个病人戒毒,是一件十分艰难繁杂,工作量巨大,且经常会出现反复,眼看着功亏一篑,甚至一败涂地。

    老秦说他的学生叶雄2006年曾经历过一次生死时速。叶雄辅导的一位19岁女孩生日那天,被父亲反锁在家,毒瘾再犯,求同道送来毒品,正准备用绳子吊进六楼的窗口去。恰在此时收到叶雄发来的快递,是生日贺卡和一封鼓励信加上小礼品。真情跑赢了毒品,女孩被感化,中止了复吸……然而,一周后那个女孩还是死于静脉注射过量……

    “戒毒难,毕竟这是在跟魔鬼博弈。魔鬼不是毒品,而是吸毒者的心瘾”。

    人生新的一页

    孙安清督导说:“他们是病人,需要社会的理解,需要家庭的接纳,更需要专业爱心团队的帮助和指导。”

    说话间,一位阳光、干练的女志愿者端着茶水进来。老秦介绍说她就是叶雄。

    叶雄自称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人”。1990年代初,她跟男友一起做生意,“白粉”是当时富人圈里趋之若鹜的时髦标志。男友先涉毒,戒后复吸的痛苦与艰难勾起她的好奇和胆气。她天真地以身试毒,只为证明自己靠坚强的意志完全能戒毒。结果却事与愿违,令她陷入地狱。百万家产化成青烟,30余次戒而复吸,将她折磨成行尸走肉,直到被送进强制隔离戒毒所。

    2002年3月,叶雄走出戒毒所,在老秦和主治医生的帮助下开始接受阳光戒毒防复吸医疗指导。叶雄至今后怕,10多年来,假若没有恩人的拖拽,没有社会正义的拱抬,仅凭自己还能否坚持操守获得新生? 

    叶雄说:“与毒品战斗一生,不单单是自我救赎,更要施救于人。像恩人救我一样。”

    叶雄是幸运的,在老秦的推荐下,2003年10月,她以康复者身份,为上海“自强服务总社”第一批禁毒社工讲课。当站上讲台的那一刻,叶雄泪流满面。

    叶雄说那时候自己并不是紧张,而是百感交集,她感到自己“整个人升腾起来,终于翻篇,终于开始人生新的一页”。

    此后,叶雄在上海市禁毒办和市禁毒志愿者协会的关心支持下,成立了“叶雄工作室”,设立了“自强戒毒咨询热线”和“叶雄戒毒网”。 2008年,她获得上海市社会工作优秀案例评选第一名。2009年在上海举行的“万国禁烟会百年纪念活动”中,她赢得联合国禁毒署官员及国家禁毒委领导的赞扬;2012年,她是上海市首届十大社会工作杰出人才;2014年,她被评为上海市十佳禁毒志愿者。

    家庭戒毒康复之路

    发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力量,探索中国特色家庭戒毒新模式,是打通现行戒毒模式最后一公里的重要工作。 

    初创不易,坚守更难。18年来,老秦和他的团队无怨无悔地战斗在戒毒服务工作第一线。与此同时,他们在实践中不断完善自我,从数以千计的成功个案中寻找规律。老秦站在患者的立场思考问题,不断地探索、创新和扩展戒毒服务内容和机制。

    业界普遍认为,成瘾性疾病的康复是一项专业性、连续性很强的工作。上海自强总社总干事厉济民先生表示,在戒毒工作中,我们配合政府帮助戒毒人员解决低保、生存就业问题的同时,更应重视和强化对戒毒人员生理、心理偏差及家庭认知、心理纠偏、家庭问题、家庭环境的综合矫治,否则就难以达到预期的工作效果,而家庭戒毒恰好成为三种戒毒模式的有益补充。

    怎样把预防医学、预测医学、个体医学、参与医学的理念运用到家庭戒毒服务个案之中,真正走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家庭戒毒康复之路。在今年3月上海举办的“戒毒·共同参与”论坛——戒毒康复治疗模式研讨会上,老秦明确提出:“自2008年实施《禁毒法》以来,确立了我国以强制隔离戒毒、社区戒毒、自愿戒毒为主体的戒毒工作体系。而家庭戒毒模式是自愿戒毒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早期预防复吸的有效戒毒方式。家庭的作用与亲情的力量在戒毒防复吸的实践中不可替代,家庭戒毒是打通现行戒毒模式最后一公里的重要工作。”

    阳光中心高级心理咨询师庄凌云认为,戒毒病人复吸的原因十分复杂,是生理、心理、社会和生物学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难点在于反复性。高复吸率除了毒品本身的强烈的成瘾性外,戒毒病人的不良个性、家庭的不良环境也是重要因素。因此要预防复吸必须首先着眼于源头,这就是要提高家属对疾病的认知能力,调整好家庭成员的关系,这样才能促进病人逐渐恢复身心健康。实践证明,家庭是戒毒病人接受治疗的重要动力源和最适宜的环境。

    老秦还多次提到了综合矫治的概念。他说:“解决复吸难题是一项系统工程,在确保家庭全程参与治疗的同时,必须要有一支具有爱心、专业戒毒生理、心理临床经验的服务团队,从个性化的角度给予病人及其家庭提供系统、专业、长期的指导,充分调动家庭成员的积极性,为家庭戒毒康复营造良好的环境和氛围。让病人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真正确立我要戒毒,我能戒毒,为我戒毒,为家人而戒毒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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