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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存在的中学

本刊记者 郭 铁 《 民生周刊 》(

    从2001年开始,包括117中学在内的众多农村中小学校在“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改善办学条件”的原则指导下被逐渐撤并。“撤点并校”正式开始于2001年,这与117中学消失的时间刚好一致。

    “三校到了,有下车的没?”当售票员用浓郁的东北口音说出这句话时,郭新(化名)知道,她的家就要到了。

    郭新的老家位于辽宁省沈阳市清水镇的一处矿区,“三校”是城际客车途径的一个站,没有站牌,甚至连“三校”这个学校也不复存在,如今它已更名为“沈北新区二井小学”。 

    可“三校”依然“活”在郭新和父辈们的记忆中。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三校便承载着整个矿区孩子的童年记忆。人们约定俗成,将这所小学的旧名唤作家乡的一个代称,几十年未变,并在家乡的一系列变革中被延续下来。

    原来的三校位于102国道旁,是这个矿区为数不多的文化地标之一。在三校的东边,仅一墙之隔,是沈阳市117中学,郭新就是在这两所学校里度过了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时光。

    现在,117中学的三层教学小楼依旧屹立在这个矿区的地图上,不同的是,“117”仅仅是个“番号”,它的教师及学生早在2001年就被安插到几公里外的78中。郭新是最后一批在117中完整读完三年初中的学生。除了儿时在117中玩耍的记忆,她的表弟、表妹与117中已经没有任何关联。

    “这种感觉很奇怪。”郭新这样形容她那已经消失的中学。每次在高中、大学期间填写履历,郭新都要郑重其事地写下“117中学”,可117中究竟在哪,就连郭新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座教学楼还在,可它已被小学占用;我的老师目前都在78中挂职,可我一天学都没在那里上过。”

    其实早在117中就读期间,郭新就预感到这个学校的前景不甚乐观。在这所初中里,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而本地生源加一起,也只能凑够一个班级的数量,另外一个班级则是由来自5公里外的矿区学生填充。

    除了生源的逐年减少,教学质量不高也是导致117中“死去”的重要原因。据郭新回忆,2001中考过后,全年级80名学生中,升入省级重点中学的只有2人。由于升学率不高,大部分家长都不惜花钱将孩子送到更好的学校。

    此外,优秀教师的匮乏也加剧了生源的流失情况。“能把课讲明白的数学老师拔不了高;能做出难题、怪题的老师却不会讲课。”撤点并校后,那位会做难题、怪题的数学老师被安排到了后勤部门,这让郭新唏嘘不已。与此同时,她的班主任则通过私人关系转到市区的一所学校担任语文老师。

    对于矿区的大部分家长来说,“撤点并校”却是他们盼望的结果。由于78中师资力量较好,升学率高,并校之后反而为家长省去了花钱转校的种种麻烦。然而在郭新看来,117中的消失,一方面是承载其成长记忆的载体的覆灭;另一方面,则预示着矿区文化气息的日渐衰落。

    “对于我们这个矿区而言,与‘文化’沾边的地方只有三个:一个是矿区文化宫,一个是三校,另外一个就是117中。”在郭新上小学之前,文化宫经常放映电影,她记得在那里看过电影《霸王别姬》。上小学时,文化宫已经不再放映电影,但每年的儿童节,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们去那里开展文艺联欢会。等到郭新升上初中时,文化宫已经彻底废弃。

    “117中没了之后,那种中午放学时一群大大小小的学生混杂热闹的场面再也看不到了。”如今,在三校和117旧址的南面,原来的棚户区已经被整体拆迁。郭新还记得,十年前,她从117中的大门出来,下一个坡,穿过两条胡同,就是姥姥的家。在那里,姥姥在等她吃午饭。

    十年后,三校孤零零地对着眼前的这片废墟。矿区的初中生则每天要骑自行车去几公里外的78中上课;天气恶劣时,有各式“校车”在居民区和校门口等着他们。由于路途遥远,孩子们也只能在学校附近的“小饭桌”吃中午饭。

    从2001年开始,包括117中学在内的众多农村中小学校在“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改善办学条件”的原则指导下被逐渐撤并。“撤点并校”正式开始于2001年,这与117中学消失的时间刚好一致。

    校车事件引发的诘问(媒体札记)

    郭铁 文

    2011年12月14日,《中国青年报》的一篇名为《一所70年老校的撤并之路》的报道,为江苏徐州丰县首羡镇的校车事故注入了更多的新闻价值。

    “作为一个老教师,我今天一天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如果我们的学校没有被撤并,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这是江苏省徐州市丰县首羡镇张后屯村人、“有着36年教龄的张志学(化名)老师”为这篇文章道出的开场白。

    一石激起千层浪,嗅觉灵敏的媒体迅速沿着“校车事故——求学路的遥远——撤点并校”的藤蔓摸到了他们要找的“新闻背后的故事”——撤点并校。一时间,所有言论的锋芒也一同转向。

    2011年12月15日,《广州日报》以文章《一所70年老校的撤并之路》为由头发表评论,称“该给狂热的撤点并校浇点凉水”。“当初撤点并校的理由是优化资源,提升教育水平……‘一刀切’的撤点并校,造出大量的‘假冒伪劣的优质学校’,而让真正的‘有历史味道的学校’受到冷落,甚至被拆,导致了教育资源的巨大浪费。”

    《第一财经日报》则于16日发表了题为《撤点并校的公共难题》的文章。文章引用了《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10)蓝皮书》的相关数据,对“并校后遗症”做出概括:“农村教育正面临新形势、新问题,重点高校中农村学生的减少令人担忧,一些地方农村‘撤校并点’出现一刀切的现象,导致出现新辍学流失和‘上学难、上学贵’问题。”

    此外,一些主流媒体也纷纷对“撤点并校”提出诟病。新华评论《撤点并校,不能图省钱省事》指出:“乡村学校撤并,不仅造成部分孩子上学不方便,也预示着乡村文化中心的消失。”

    正如有媒体评论称,如果不是悲剧连续发生,我们可能很难如此认真地反思这项措施。2011年9月9日,湖南邵阳沉船事故发生时,《经济观察报》的一篇名为《邵阳沉船:映射农村教育危局》的文章就透露出“撤点并校”所产生的“农村教育城镇化”、“争抢生源”、“农村教育空心化”等问题,已经成为威胁孩子上学安全的重要原因。

    值得反思的是,媒体对“撤点并校”这项政策实施之后所产生的一系列后果均有所涉及,“校车安全”、“乡土文化”、“寄宿生活”等等似乎成为2011年一系列悲剧的不经意预言。

    早在2007年,《华商报》记者通过对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柿园小学等学校的调查得出,撤点并校“一刀切”之后产生了诸多问题。一些六七岁的孩子为了上学,不仅每天要走一二十公里山路,而且在乡镇中心小学寄宿的孩子,其住宿、伙食等条件普遍较差。

    2009年,《南方农村报》发表了《农村中小学“撤点并校”的八年之痛》一文, 文中援引了2009年两会期间广东农民代表杨月娥的表述,“学校撤并,孩子们不得不去镇上上学,一些孩子离家就是二三十里,车费、住宿费、伙食费,一年保守都要1000元,实际上农民的负担反而加重了。”

    针对“撤点并校”所引发的种种问题,很多些专家建议,对已执行了十年之久的该项举措进行评估。

撤点并校:被拉长的上学路
不复存在的中学
并校之殇
“失业”的乡村教师
撤点并校的缘起与争议
乡土家园的迷失
农村学校布局应尊重教育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