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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绿叶红酸枣

郭成林 《 民生周刊 》(

    我们村山多沟深,酸枣非常多。到它长成半熟状态时,有一个专用名叫“白坯儿”,就好吃了。农谚说:“七月十五放鞭子,崩得酸枣红眼圈子。八月十五放炮仗,崩得酸枣红杠杠。”描述的便是酸枣成熟时的情形。我们也就在这时满山遍野地跑。

    我记得最早一次上山是小学三年级。星期六下午,伙伴们来叫我去山上摘点酸枣。但我没有好的鞋子,稀烂的鞋子露着脚趾头还不算,更要命的是前边还张开了大嘴,山沟本来就远,石头碎片扎了怎么办?不管了,伙伴催促得紧。也没有好的篮子,能找到的一只如我的鞋子一样,有个大漏洞的篮子,酸枣在这样的篮子里怎会不掉出来呢?同样不管了。

    就这样稀里糊涂上了山,还唱起了老师刚刚教的《歌唱二小放牛郎》。山坡上牛羊在咩哞叫,头顶上老鹰在盘旋,石鸡在远处咯咯叫,不时有野兔突然跳出匆匆逃走。明知追不上,也得追一阵。

    通红而繁密的酸枣就在眼前了。我们赶快动手,边往高处爬,边往篮子里摘,边往嘴里送,边互相打趣。我是急性子,吃酸枣从来不吐核。因为这东西虽然带个枣字,似乎是大枣的兄弟,但果实不过小拇指一节大小,而核子倒占了绝大部分,包裹着的皮与粘连的一点可怜的果肉。所以我是囫囵吞枣,同伴就在忙碌的同时唱起童谣:

    吃酸枣不吐酸枣核儿,死了变成小毛驴儿。

    笑骂由他笑骂,这核儿我仍然是不吐的。

    摘酸枣是非常雅的事。实用价值有,审美价值也有的。小孩子摘,妇女们也上山。看那密密麻麻的树丛树簇,高低相同的树棵并在一起,叫做棘。这是会意字了。而如果把这两半重新组合成上下结构,就是过去写法的“枣”了。汉字是多么奇妙啊?更值得欣赏的是,那一颗颗酸枣,在阳光下散射出光泽,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流出口水来。酸里带着点甜,甜中又透着酸,酸酸甜甜,甜甜酸酸,就如我们的生活和童年。形状是美的,滋味也是美的。

    说来有趣。同样是一个山沟里,坡岭上,那酸枣的味道竟然差别很大。一般而言,越是土壤瘠薄的地方,那酸枣必然皮薄核大,而土壤过于肥厚的地块,那酸枣反倒是酸得很。最理想的是不阴不阳处,不肥不瘠处,那酸枣的味道是最标准的。

    可惜可恨的是,这山沟里偏偏有一个“看坡”的,一个很凶的老头,不准我们摘酸枣。当然,他倒也不是很尽职尽责,因为生产队不要这东西。后来才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我们见他家晒棚上晒有这红红的酸枣,见他的婆娘在碾子上把这酸枣碾碎了,见他的儿子嘴里吃着以这酸枣末和柿子面捏在一起的饼子。

    他在坡底骂,诅咒要捉住我们。因为离得远,我们不怕他,和他对骂。他在坡下自家院子里暴跳如雷,然后终于是往山岭上跑来。等到他气喘吁吁地到了方才我们骂他的地方,我们已经转移好远了。他终于是放弃了追赶,在一块石头上坐了,吸旱烟,恐吓说要告诉我们老师,让老师处理我们这些“小鳖羔”。这一招果然奏效,我们慌忙转头回家。

    苦了的是我。那不敢恭维的鞋子实在害苦了我。酸枣摘得本不多,在篮子里滚来滚去,掉出去不少,只剩下一个角落里可怜的数十个,不到一捧了。

    在那饥饿年代,这酸枣也当过我们的粮食。每年中秋前后一定要摘的。到了不再饥饿的时候,人们似乎忘记了它们,偶而有人去摘,不过是一种休闲取乐了。我没有忘记它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小精灵,仿佛一颗颗小眼睛,又像满天的小星星,眨巴眨巴的,调皮而可爱。特别是在晴好的天气,进山去,路旁有五颜六色牵牛花,沟里有青枝绿叶红酸枣,清甜的空气嗅一嗅,童年的路走一走,得以如此,尚复何求?

青枝绿叶红酸枣
艾叶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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