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诊时补充叙事思维,将患者生病前后的细节故事也作为诊断的重要证据,就能更大限度地保障患者的生命安全,提升诊断的效率。
在南方医科大学顺德医院的门诊大厅内的生命健康叙事分享中心里,一面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类医学科普绘本、患者疾病自述、医生回忆录……在这里,患者和家属可以和工作人员吐露自己的心声、分享自己患病前后的故事,医护人员可以分享自己从医的心路历程以及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棘手的事。每一位鼓起勇气分享自己故事的人,面对的没有不解,只有倾听。
患者讲述自己生病前后的故事,也作为诊断的重要证据
23岁的晓梦(化名)一到晚上7点就会生理性呕吐,胃镜、肠镜检查都未见异常,转到精神科后服药治疗,呕吐仍未停止。如果胃肠没有问题为什么仍然会呕吐?为什么呕吐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在生命健康叙事分享中心,一位医生问晓梦:“晚上七点你通常在做什么?”晓梦讲起两次考研失败的经历,晚上七点是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备考的时间,一到教室,就能看到一整片黑压压的人头,焦虑、恐惧就会瞬间袭来。她已经是第三次备考,固定时间点的记忆会下意识地绑住她,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演变成呕吐。
南方医科大学通识教育部教授、生命健康叙事分享中心创始人杨晓霖将这样的时刻称为“把断裂的人际叙事关系连接起来的瞬间”。长期以来,晓梦认为没有任何人可以理解她,没有去分享自己的故事,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人际叙事连接是断裂的。当医生通过询问和倾听,引导患者大胆讲述自己的故事,回应患者的困惑与恐惧,打开心结,就可以给患者赋能。这种叙事赋能的确带来正向回馈,晓梦后来如愿考上了研究生。
杨晓霖认为,如果临床医生能坚守循证思维(科学脑)和叙事思维(人文心)并重,拥有一定的文本细读能力和职业叙事能力,善于在问诊的有限时间内,通过聆听患者本人或者患者家属讲述患者患病前后的故事,尽可能捕捉到有利于诊断的关键信息,那么患者的生命安全将得到极大保障,进而提升诊断效率,患者和患者家属的满意度和获得感也会增强。
“那时候我小小的,身体很弱,经常生病,戴着眼镜,我总觉得医院的病房很大很空,但是医生和护士经常把我抱在怀里讲各种有趣的故事。医院的病房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总是暖洋洋的,没有恐惧和孤独。”
叙事分享结束后,我“肩头的那只小鸟飞走了”
28岁的李笑(化名)被诊断为甲状腺癌、乳腺癌、子宫癌。一次叙事沙龙活动中,有个环节是患者共同阅读绘本——《站在肩上的小鸟》。那只天天数落自己主人公的小鸟一瞬间击中了李笑。
“其实我也有一只站在肩膀上的小鸟,我每天都在想,是我害死了爸爸……”李笑的父亲突然离世后,她始终在责怪自己: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才造成父亲的离世?随即陷入了长期的疑虑型和创伤性叙事闭锁状态。
李笑实际上是被困在过去充满悲伤的故事里。经过分享后,叙事中心工作人员有意引导她大胆分享和哭诉自己的苦难,并帮助李笑回溯父亲离世前后发生了哪些事情,寻找父亲离世的原因,与死亡和解,与自己和解。
当李笑真实感受到叙事中心的工作人员和一众患友的关怀和叙事照护时,她肩头的那只小鸟已经飞走了,如释重负的李笑当晚就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不再有梦魇。后来,她成为了生命健康叙事中心的一名志愿者,参与了几个绘本的翻译工作,癌症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医生拿着柳叶刀是理性,拿着玫瑰花是温情
南方医科大学顺德医院消化内科医师李钊,有一段时间工作压力极大,出于好奇心参加了叙事中心举办的活动,也分享了自己的故事。有一位患者病情极其复杂,耐心和细致的问诊,看似“多嘴”的一句话反而挽救了患者的生命。后来她又分享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尤其是和儿子的紧张关系。
在杨晓霖的引导下,李钊决定改变,对家庭多些关心,从那之后,李钊发现站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鸟”也飞走了。“4年前,我并不了解叙事医学,接触叙事医学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田落下了春雨。有时候,我们临床医生看似在帮助患者,实际上是患者成就了我们临床大夫,医患之间叙事赋能往往是双向的,因为生命能量可以互相滋养。”李钊说。
“医生拿着柳叶刀是理性,拿着玫瑰花是温情。”杨晓霖表示,在疾病背后,医患之间总是有太多充满温情的故事需要分享和诉说,每一次有效聆听和有效回应都是对患者本人和患者家属最大的人文关怀和叙事照护。叙事赋能是人与人之间被倾听、被理解、被回应和被触动时所产生的一种自觉改变和内在成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