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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惊魂记

王辰|文 《 京华周刊 》(

    3天前,他和老友们一起赴台。3天后,他回来了,有些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5月1日,广东人李敬恩一踏进家门,就看到泣不成声的妻女。妻女焦急地等待了多日,看到大难不死的李敬恩,家里人拿出早已买好一个卤猪头,为他酬谢神灵。

    看着妻子在一边烧香拜神,劫后余生的李敬恩仍然有些走神。3天前,他和老同学一起,在台湾乘坐小火车。3天后,他回到家,而有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要命的栎树

    这天中午的天气不错,灿烂的阳光洒在台湾阿里山的林间。蒸汽小火车平缓地驶出神木站,行驶在阿里山铁路上,穿行于参天的巨树之间。

    这是一辆颇有名气的小火车。它诞生于1905年,由美国莱玛公司制造,此后106年来一直行驶于阿里山山间,并多次在台湾电影中亮相,成为当地旅游一大看点。

    车上共有130多名乘客,其中有50多人来自广东。这些大陆游客好奇地打量着阿里山的山景。

    广东人李敬恩坐在第六节车厢的右排座位上,车厢内左右各设有一排木质长凳,凳面上油漆已经磨得发亮。车厢内约有40名游客,多数坐在长凳上,少数握着扶手。车厢内并不拥挤,有山风不停从窗外涌入。

    此次台湾之旅,是李敬恩的老同学卢彩枝发起的。旅行团中的大陆游客,大多数都是他们1969级东莞农校的同学。

    眼前的景色不错。李敬恩看着窗外,一排排栎树闪过他的视野。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些高大的栎树,正暗藏着杀机。

    中午12点47分,列车经过一棵诞生近百年的栎树。这棵栎树看起来和普通的栎树毫无差别。但事后调查得知,这棵要命的栎树,幼龄时曾经折断过,新的主干交叉处尚未完全愈合。再加上白蚁的常年噬咬,主干内部已经腐朽。

    小火车从栎树下驶过的时候,树干刚好撕裂,一分为二。一根长约9米、宽约1米的树干从十米高的空中落下,正砸在小火车第七节车厢的厢顶上。

    巨大的冲击力使第七节车厢发生了90度的翻转,继而又带动了第五、六、八节车厢。车厢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翻倒在铁轨右侧。

    一声砰然巨响从李敬恩头顶传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震荡起来。身下的座位顺时针旋转了180度,将他的身体狠狠地甩了出去,跟着车厢一起向右翻滚出去。

    在空中,李敬恩与几名乘客撞在一起,倒在了地上。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车厢内是一地的碎玻璃,团友们横七竖八地倒在他的周围。

    这一天是4月27日。阿里山小火车翻车,大陆游客多人罹难,百人受伤,国人震惊。

    台湾式救援

    李敬恩是最早从震荡中反应过来的游客之一。起身之后,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第一反应是查看周围团友的情况。

    距离他最近的伤员是东莞人叶善财。此时的叶善财满脸都是血,躺在扭曲变形的车厢里,痛苦地呻吟着。拉起叶善财之后,李敬恩又救起了另外两名团友。

    经过180度左右的翻转,车顶和车底几乎对调。在倾斜的车厢中,李敬恩捧起叶善财的身体,将他推出车门,然后才跟着爬了出去。

    一副混乱的景象呈现在李敬恩面前。

    倒塌的列车内外,玻璃碎屑散落满地,百余人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有的人正从车厢里挣扎着向外爬;有的人面色苍白,拖着虚弱的身体躺在山坡上;有的人身受重伤,发出痛苦的哀号。

    20分钟之后,一阵轰鸣声响起,7架直升飞机降落在山坡上。

    在事故发生后不久,台湾当局就展开了紧急的危机处理。国防部和空勤总队派遣了直升机前往阿里山抢救伤员。林务局嘉义林管处副处长张岱和消防局局长黄志荣赶往现场进行指挥。

    作为受伤最重的乘客,李敬恩的老同学卢彩枝是第一个被吊上直升飞机的。看着蒙在老同学身上的白布,李敬恩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不久之后,卢彩枝救治无效,成为了本次事故之中第一个遇难者。

    照顾好几名受伤的团员之后,李敬恩遇到了台湾当地的领队刘洪,两个人结伴向阿里山游乐场第一停车场走去。

    经过一番清理,停车场成为了直升机的紧急起降场。7架直升机是第一批救援队伍。他们将受伤最重的17名游客率先救走,送到嘉义水上机场,再分送医院救治。

    清理完停车场之后,李敬恩独自沿着马路往下走,去寻找旅行团的大巴。在他独行的期间,救护车、消防车、采访车一辆接一辆地从他身旁略过。

    事发后,台湾卫生署启动了伤病患紧急医疗网,调动起嘉义地区的消防队和几所大型医院全力救治伤者。而消息传播的渠道也很畅通,不久后,台湾的媒体也闻风而至。

    李敬恩终于找到了旅游团的大巴司机。大巴车载着他驶向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嘉义基督教医院。走进基督教医院的急诊室,李敬恩找到了他的几名团友尹植昌、韩爱珍、韩金柱。他们都在输液。

    而此时在嘉义市圣玛尔定医院的急诊大厅里,20多名轻伤的大陆游客正在接受治疗。院方表示,圣院收治了40名受伤的大陆游客。其中一位不幸死亡,其余39人并无生命危险。

    最后统计的结果显示,本次事故共造成5人死亡,100多人受伤。那5个抱着好奇、喜悦和兴奋前往台湾的游客,最后变成死亡名单上冰冷的名字。

    小火车停驶

    事故发生后一周内,所有罹难者家属均赶到台湾,与台方就理赔事项开始协商。

    5月4日,台湾嘉义林务部门及保险公司与伤亡游客的家属进行了磋商。

    台方开出了理赔条件,遇难人的家属将得到610万新台币的保险公司理赔。台湾有关方面表示将会同医院一起认定伤者受伤的程度,医院会出具鉴定书,以此为依据,给予伤者保险赔偿。

    但只有一部分轻伤游客家属以及死者家属接受了台方提出的理赔、善后方案。其他游客还在与台方协商之中。

    面对部分家属“将遇难者的遗体运回大陆”的要求,台湾旅行公会理事长姚大光表示,台湾此前并无此惯例。

    经过与罹难者家属的沟通,台方取得了家属们的理解。5月5日,台方为遇难者举行了一次公祭,将遇难的几名广东游客进行了火化。

    事故之后,台湾当局对事故发生的原因进行了调查。4月28日下午,台湾林务局在嘉义举行记者会招待会,宣布了调查结果。

    经专家调查和勘测,27日发生的阿里山小火车翻车事故并无人为的疏漏和失误。此次意外属于自然现象,无法凭人力检测和预防。

    台林务局亦称,事故当天驾驶火车的正副司机都持有合格的驾驶执照。正驾驶员更有着29年的驾龄。林务局对受伤大陆客人以及罹难者家属,表达真挚的歉意。

    只有部分游客接受了这个解释。有家属指出,加挂的车厢和疏漏的安检都是造成事故的人为因素。

    小火车翻车,震荡的不仅是遇难者家属的心灵,同时也震荡着赴台旅游的格局。

    受事故影响,大陆多家旅行社决定,近期前往阿里山的旅行团将放弃小火车,改乘相对安全的当地巴士。

    出于对游客安全的考虑,广之旅旅行社将原本乘坐小火车的行程改为乘坐景区巴士上山游览。

    广东中旅旅行社也宣布,为了确保游客的人身安全,最近一个月前往阿里山游览的旅游团都将改乘当地的旅游巴士。

    而更多计划赴台旅游的大陆游客,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

    “我们有信心把大陆游客找回来。”面对多方的质疑,台湾观光局副局长谢谓君表示。他说,最近台湾方面已针对旅游安全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检查的范围并不局限于大陆游客的集中地区,而是所有的游客集中地区。

    事故发生后,台方已宣布阿里山小火车当日起全面停驶。这辆奔驰了106年的小火车,汽笛何时再鸣,成为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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