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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俊辉:一生只做戏剧这一件事

毛若苓 《 京华周刊 》(

    媒体上有关毛俊辉的趣闻不少,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莫过于他在做香港演艺学院表演系老师时,曾经把学生黄秋生骂到哭。这位带有江浙口音、语速颇慢、语气温和而快乐的香港导演,在碰上和戏剧相关的事情时,是以“严厉”著称的。

    在香港戏剧界,毛俊辉有一个很“隆重”的称号——香港戏剧教父。“教父”这两个字,含义很多,但多少都意味着些敬重和权力。其一是说他在香港演艺学院做了15年的老师,教出了众多大名鼎鼎的“腕儿”,“毛老师”是一种“权威”;其二当然是说他作为香港话剧团的首位“桂冠导演”,有着许多颇具影响力的作品。

    毛俊辉的作品中,最为内地观众所熟悉的,要属2006年的《新倾城之恋》。这部改编自张爱玲名作的舞台剧,由梁家辉扮演范柳原,苏玉华扮演白流苏,在香港、北京、上海等城市巡回演出,口碑票房双丰收。而在这之前,2004年《酸酸甜甜香港地》在上海参加了第七届中国艺术节,在这之后,2007年的《梨花梦》则作为香港话剧团成立30周年的庆贺大戏,一再加演。2011年,毛俊辉再次带着他的团队北上,在上海、北京演出新作《情话紫钗》。

    除此之外,毛俊辉的头衔还有很多。他是美国爱荷华大学的戏剧艺术硕士,科班出身,曾在美国主流戏剧圈立稳脚跟;他曾经是香港话剧团的艺术总监,五次获得由香港戏剧协会颁发的香港舞台剧“最佳导演奖”,拿到过港府颁发的铜紫荆星章。如今,他启动了自己的“毛俊辉戏剧计划”以及“亚洲演艺研究”项目,在做具体戏剧之外还关注着华文戏剧的整体发展。

    几十年来,毛俊辉做了很多事,拿了很多奖,得了许多赞誉,但在他自己看来,这一生,说穿了就是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戏剧。

    戏剧诉说“真理”

    谈到新戏《情话紫钗》时,毛俊辉把它形容为“四十年来最特别的一出戏”。这固然有些宣传推广的意味,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在《情话紫钗》中注入了属于自己的“特别”的东西。

    “每个不同阶段的创作都有特殊的地方,说的都是那个时候的心思和体验,而这出戏,要说的就是‘爱’。”毛俊辉带着兴奋的口气对记者极为详尽地描述了这出戏背后的逻辑:为什么古代的爱情中男女总是忠贞而至死不渝的,有着勇敢、大胆、坚贞、信任等一切理想的爱情品格?现代的爱情价值观是什么?古代的爱情对于今天的价值在哪里?仅仅是浪漫而不可及的故事吗?在这一系列疑问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理想的爱永远存在,只不过现代人的生活方式让人变得更追求利益和效率,忽略了对爱的学习和修养。

    这似乎是个看起来并不新鲜的道理,甚至还有点儿“说教”之嫌。但对于毛俊辉而言,艺术创作就是要探讨“价值”,这让他兴奋。

    回头看看毛俊辉近年来的其他作品,会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脱离过“价值观”这个词。《酸酸甜甜香港地》展现了香港精神,《新倾城之恋》表现的也是对男女之爱的思索,而《梨花梦》则在对世态炎凉人性善恶的讽刺之外,更加了一层对理想世界和理想人格的追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的每出戏都“最特别”。

    这些“价值观”,就是毛俊辉所认为的戏剧的核心,他笃定地用“真理”这个终极词汇来表达。“为什么大家喜欢契诃夫?尽管他的戏并没有很戏剧化的情节。”毛俊辉认为,“经典”之所以经典,正是因为它们包含了人们永远也绕不开的“真理”。每出戏可能有不同的“真理”,但是,没有就不行。

    这是西方正统戏剧教育给他烙下的深印,几十年如一日。

    想要将这些抽象的价值表达出来,同时又让观众有看戏的愉悦感,这是个真正的挑战。近年来,毛俊辉喜欢从古典作品中寻找能和现实结合的“节点”——《情话紫钗》来自传奇《紫钗记》,《梨花梦》来自小说《老残游记》——用经典故事来观照现实。“旧瓶装新酒”,这可以说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而他另一个独创则是“音乐剧场”——将音乐的元素融入话剧之中。

    毛俊辉的著名作品中,“唱歌”是不可忽略的部分。《新倾城之恋》里刘雅丽以“歌者”的身份唱着“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梨花梦》中扮演“黑妞”和“白妞”的两位演员则唱出了这出戏的主题:“信有富贵世世满箱家宅华丽,却似蚂蚁半世寸土争逐名位。费了半世建构最终一夜而逝,哪有富贵世世永享疑梦如呓。焚香升天高,还魂更好。谁不识花儿好? 奈何人易老,在弥留尽处,望檐前滴雨,飘渺间,琼楼和玉宇,都化朝露。”

    毛俊辉想表达的“真理”,有很多都是“唱”出来的。这种形式的选择来自东西方两个不同传统的结合。“我从很早就接触了戏曲,感觉到戏曲有很大的舞台魅力,历久不衰,同样,在外国,我发现音乐剧也有很大感染力,很能吸引观众。”而在他看来,音乐不仅仅是为了热闹来吸引观众,同样可以用来表达严肃的内容,处理得当,唱的效果当然比说的好。

    这些构成了独特的“毛氏风格”。当毛俊辉在舞台上展示一出古代故事时,他并不是在一板一眼地向观众们讲述一场和他们毫无关系的浪漫往事,而是在诉说自己的“真理”。

    从群众演员到“哈姆雷特”

    就算用“表演狂”来形容毛俊辉,恐怕也毫不过分。这是一个10岁就热爱表演、16岁就决定以戏剧为自己终身职业的人。

    毛俊辉的童年在解放后的上海度过,从小他就对上台演出这件事十分热衷。至今他还记得自己当年在上海少年宫的舞台上表演独角戏,扮演小农民。“我一直很活跃,朗诵也很喜欢,还下乡慰劳过。”说到这些童年趣事,毛俊辉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我也想不出来为什么会做这些!”

    可10岁的时候,毛俊辉从上海到了香港,一下子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新环境,一切都变了。他像普通孩子一样上中学、念书,突然就没有表演的机会了。这让毛俊辉很难受,他忍到16岁,终于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一定要做戏剧。

    大学里,毛俊辉主修英文,辅修中文,一毕业,他立刻申请去国外念书。“我去爱荷华大学,不是主修戏剧,但是学校告诉我你可以补修本科的课程,如果念得好,就可以念艺术硕士。”然而,戏剧是个理论和实践综合的课程,在实践上,他很快遭到了第一次打击。“他们告诉我,你是外国人,英语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有演戏的水准,问我要不要学幕后。”其实对于戏剧的一切,毛俊辉都有热情,可表演是他的执念,这是他对戏剧最初的接触点,也是戏剧中真正有感情的地方,他不愿放弃。

    第一次上台,毛俊辉是个群众演员。美国人不让他演有台词的角色,甚至连笑都不让他笑,怕他一笑就会暴露出外国人的口音。“可是你知道吗,到了第三年,我就演了哈姆雷特!”

    拿到艺术硕士后,毛俊辉直接进入了美国职业戏剧圈子。他做过演员、导演、上过百老汇的舞台,还担任过职业剧团的艺术总监。这些经历连他自己看来,都觉得有些“传奇”了。

    从上世纪70年代起,毛俊辉在美国戏剧圈足足呆了17年。80年代初,他见到了曹禺。

    那时候毛俊辉已经在纽约定居,演过百老汇的戏,传统剧团、先锋戏剧,他都有了体验,正是需要更大创作空间的时候。曹禺来美国访问,哥伦比亚大学请专业剧团演一出英语的《北京人》来欢迎他,毛俊辉正好就在这场演出中扮演了“江泰”。“不仅曹禺先生,英若诚先生也来了,我特别兴奋。我知道他们喜欢这个戏。现在首都剧场二楼曹禺先生的博物馆里还有一张照片,是那次演出,里头有一个小胡子的,没有名字,那就是我。”曹禺的到访对于毛俊辉来说是一个信号,他开始思索“我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个问题。但他仍然不敢,他已经太习惯美国,香港离他已经太远。

    真正让毛俊辉考虑“回去”的,是导演陈颙的到访。毛俊辉作为招待,陪同陈颙在各地访问、讲学、参加活动。离开美国前,陈颙对他说:“小毛,你要回去,起码要回香港。”

    1985年,机会来了。香港成立了第一所正式的演艺学院,问毛俊辉有没有兴趣回港当表演系主任。这个岗位给了他回去的最佳理由,“如果没有这个正式的岗位,要我放弃已经站稳的地方,真的是很难。”

    毛俊辉从此变成了严厉的“毛老师”。黄秋生、谢君豪、刘雅丽、苏玉华、张达明、詹瑞文……这些如今在香港影视界或戏剧界大名鼎鼎、各具风格的人物,都是他的学生。如今,聚会的时候,学生们仍然会打趣当年刚回香港,连粤语都说不顺的老师,夸奖他如今“讲得真好”,也会集体回忆“毛老师好凶”。

    做香港“本土”戏剧

    刚回香港的时候,毛俊辉再次感到不适应,他产生了一种身份认同感上的困惑。那时候,话剧活动大部分是“发烧友”们做的,剧团也只有两三个,可如今,香港戏剧已经发展出自己独特的风格。从1985年到现在,对于毛俊辉来说,就是一个找出香港戏剧文化和自己身份的过程,而“这很有趣”。 

    香港“本土”戏剧最大的特色是什么?毛俊辉想了想,将它概括为“中西的融汇”。香港本身就是一座中西文化交融的独特城市,自然会形成独特的审美观。香港人喜欢有节奏感的语言,因此毛俊辉不愿在戏剧中出现冗长的对话和独白,而更愿意采用音乐这种活泼的元素;使用全粤语演出当然让整出戏更有完整感,所以即使在北京,冒着让观众看字幕的风险,他也不肯把语言换成普通话;而香港的文化自由氛围更给了他天马行空的可能性。找到香港戏剧的文化特征,毛俊辉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现在,他说:“香港是我的家。”

    毛俊辉发现,进入大陆,这种原汁原味的香港文化依然很受欢迎。《新倾城之恋》第一次在首都剧场上演时,面对本该有不少“笑点”的剧情,观众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台上的演员和幕后的毛俊辉都有些慌神,以为语言和文化的隔膜让自己的戏面临失败的危险。可谢幕时观众却对他喊道:“粤语没问题!你们要再来!”他才明白,没有声音不是隔膜,而是观众看得太认真了。北上成功的经历,让整个团队都对他们的理念更有信心。“北京的观众最好最认真。”回忆起之前在大陆演出的经历,毛俊辉很开心。

    2002年,毛俊辉大病一场,在生死关头徘徊了许久。

    当记者提及这件事情时,话还未说完,他就笑呵呵地讲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这对我影响很大,让我更懂得珍惜我身边有的东西,也更有勇气去做更好的东西。反正人生无常,如果我有生命能够保留下来,那我就是幸运的一小部分人,应该更有勇气去追求。”

    在病好之后,毛俊辉的关注点从某场戏的创作,扩展到了整个戏剧行业的发展,甚至把眼光从香港本土,扩大到了整个华文戏剧界。他成立“亚洲演艺研究”,为的是调查整个产业的状况,并提出整体发展的建议。这一切,都是为了“戏剧”这个从16岁起就定下的理想,其他的,都不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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