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娜,不甘只做香奈尔的女神

    提起伊娜·德拉弗拉桑热，人们总会在她姓名后加一大堆繁复的头衔：“最有头脑”的平面女模特、“香奈尔女郎”、出色的时尚产品设计师、成功的女作家、时尚引领者……这位耳顺之年的法国女性，完全没有在火炉旁坐着摇椅织毛衣的安逸感，反而出色又张扬，像个青春期无所畏惧的小姑娘。

    她又有“极简”的一面：尽管公认是“法国最善于打扮的女人之一”，但她却经常穿着藏青色毛衣、格子衬衫、牛仔裤和鸭舌帽出现在公众场合；她会在时尚杂志和电视访谈中直言不讳地告诉女性朋友“你们已经买了过多的时装、服饰和化妆品，却仍然意犹未尽、仿佛自己还什么都没有穿”“其实你们只需要一件最适合自己的衣服，或许只不过是一件最普通的灰毛衣”；她很少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家庭、子女，却会毫不犹豫地捍卫自己的创意和风格。

    时尚与随性，繁与简，慷慨与较真……德拉弗拉桑热仿佛一个天生的矛盾体，而她则言简意赅地说那是“个性和自己的风格”。

    不像某些为给自己“涨身价”不惜东拉西扯、攀龙附凤者，德拉弗拉桑热千真万确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父亲安德烈·德拉弗拉桑热是投资顾问，祖先在帝王时代有世袭的侯爵爵位，领地在今天法国中部奥弗涅大区的沃莱。尽管法国早已进入共和时代，但这个“老贵族”世家依然英杰辈出，妈妈赛西亚·桑切斯—西雷是阿根廷后裔，近亲中出过两任阿根廷总统。

    德拉弗拉桑热是三兄妹中的老二，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16岁来到巴黎，入读卢浮宫高中，不久就因自己傲人的身材、容貌和独特的气质，成为平面模特。一年后声名鹊起，成为意大利著名广告摄影师托斯卡尼的“御用模特”，大幅照片登上了法国最著名时尚杂志之一《ELLE》（《世界时装之苑》），不久更成为著名时装设计师和香水大师莫格勒最青睐的模特之一。

    1983年，德拉弗拉桑热赢来了自己人生的重要转折：被香奈尔艺术总监、德国时装大师兼摄影大师拉格菲尔德选中，成为香奈尔的独家形象代言人。拉格菲尔德之所以选中她，据说是因为她和1971年“人间蒸发”的可可·香奈尔本人形神兼似。但很快他就发现，德拉弗拉桑热是名与众不同的模特——对于造型、时尚、风格，乃至品牌定位、宣传口径，她都有独到的见解，且非常热衷和设计师、摄影师及其他工作人员展开讨论。她不是那种所谓“会走路的衣裳架子”，而是“时尚的参与者”“最善言辞的模特”。

    对这位“最善言辞模特”的欣赏让拉格菲尔德打破传统，和德拉弗拉桑热签署了史无前例的“排他性独家形象代表合同”。根据合同，德拉弗拉桑热只能代表香奈尔、不能代表任何其他同类品牌出镜，作为回报，香奈尔将把她作为首席形象代表“高光出镜”，并给予丰厚的待遇。

    在长达六七年时间里，这种合作是皆大欢喜的：德拉弗拉桑热和香奈尔在集中的炒作和火热的聚光灯下，俨然成了彼此的代名词，双双快速堆积着“眼球红利”。“德拉弗拉桑热就是香奈尔、香奈尔就是德拉弗拉桑热”，这种形象代言人模式随后被许多时尚品牌竞相效仿。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双赢”的结束是如此匆忙且意外。

    1989年，法国市政联盟征集虚构人物玛丽安娜的模特。虽然她并非官方法定的国家象征，但她代表自由和理性，其意义非同小可。此次征集的模特，其形象将被借鉴、塑成玛丽安娜半身雕像，安置在法国所有的市政厅内。德拉弗拉桑热一直以“坚定的爱国者”为自豪，兴趣盎然地参加了竞争，并毫无悬念地被选中了。

    这下香奈尔和拉格菲尔德都被激怒了：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香奈尔女神”——不是德拉弗拉桑热，当然更不能是什么玛丽安娜，一旦德拉弗拉桑热变成玛丽安娜，她的“香奈尔品牌效应”就会被分流，这对香奈尔而言自然是极为不利的。

    为此香奈尔和拉格菲尔德态度强硬，要求德拉弗拉桑热退出玛丽安娜计划，甚至为她拟好了台词：“我不想俗到变成一座纪念碑”。但德拉弗拉桑热不置可否，她明白，玛丽安娜计划并不在“排他合同”禁止范畴内。

    果然，她打赢了官司，但输掉了香奈尔——对方几乎立即和她解约了，这一年她33岁。

    1990年，33岁的德拉弗拉桑热嫁给意大利裔创意设计师兼时尚品牌商德乌尔索。翌年，她以自己的名字创立了公司和品牌，专业经营香水、成衣和服饰，并大获成功。不过1999年因为股权被稀释，品牌落入他人之手，为此她打了5年官司，直到2013年，她才终于赢回属于自己的品牌。

    此后她先后出任维威耶、优衣库等品牌的艺术总监，还自2009年起成为媒体大亨奥利维安的合作伙伴。

    2002年，她推出自传《职业模特》，大受好评；2016年，她的时尚指南类图书《今天你怎么打扮》风靡全法，让她再度成为关注焦点，甚至引发了又一场“模仿秀”官司——两位时尚“网红”因为同时借鉴了《今天你怎么打扮》，被各自粉丝对喷“撞车”。2015年她获得法国媒体所评选的、艺术文化领域最高奖项——水晶地球奖；当年3月，她推出个性化时尚通讯杂志《伊纳斯书简》。

    尽管常和媒体打交道（奥利维安是“欧洲1”和《新观察家报》的老板，她本人直到50岁还做了《ELLE》的封面女郎），但在圈内，她被公认为“不太好打交道的人”：敏感、咄咄逼人，且极不愿公开谈论家庭、心情和隐私。她的职业生涯打过几次轰动性的官司，但或惨胜，或不了了之。

    2006年，德拉弗拉桑热的丈夫因心脏病突发死于家中。此后，她更加热心福利慈善事业，创办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孤儿院，并积极资助非洲等贫困国家患心脏病的孩子来法国治疗。

    德拉弗拉桑热一直自诩“爱国者”，但对“怎么才算爱国”有着独到的见解。在她看来，法国政府对时尚产业和时尚品牌支持、尊重不够，“而正是时尚产业、品牌为法国在海外赢得荣誉，在国内创造财富和就业机会”。

    对于“什么是时尚”，这位浸淫多年的时尚大师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认为女性最宝贵的是“搭配和挑选的眼光”，如果有这样的眼光，“最好的选择就是买一些简单、大众化的‘材料’，然后搭配出时尚和个性来”，反之，“不论买多少衣服服饰，都会永远觉得衣橱里少一件”。

    2016年底，她打破多年惯例，破天荒在瑞士《日内瓦晨报》上畅谈了自己的少年隐私和家庭状况：“女儿霓娜22岁、维奥莉特16岁，自己“当初在她们这么大（15岁）时有了性体验，但不想对女儿的个人生活说三道四，她们有她们的权利和自由”；她还透露自己从小被祖母和保姆呵护长大，缺乏母爱，因此自己“下定决心不要让女儿们重蹈自己的覆辙”。德拉弗拉桑热还透露，自己20岁时，曾误把漂白剂当酒喝掉，差点丧命，“希望这样的事不再发生”。无论如何，德拉弗拉桑热的辉煌仍在继续，繁与简的故事还会一页页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