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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6日早上醒来，我照例靠在床头打开微信，一位英国友人的信息映入眼帘：“乔治·迈克尔，一路走好。”我心里猛烈地一颤。对于如我这样旅英多年的中国人来说，对迈克尔都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当我们还是懵懂少年时，他是第一个来华演出的欧美流行歌手，也成为中国摇滚乐的启蒙者；当我们来到英伦求学、工作后，又可以每天听着他的歌和音乐。这成为我和身边几乎所有朋友的心头之爱。
尤其每到圣诞节，伦敦连地铁和公交车都会停运，为的就是让司机们也都能陪在家人身边。而我们这些游子却无法回到父母身边，无法和家人团聚。在这样浓郁的团聚气氛里，心底总隐约涌动着身在异乡的孤独感。我无聊地溜进伦敦的一家咖啡馆，一下子就被一阵歌声击中了内心，眼泪几乎掉下来。那是我最熟悉的一首歌，名字叫《last Christmas》（去年圣诞），演唱者就是乔治·迈克尔。
读书的日子里，我听着迈克尔的《careless whisper》（无心细语）出入学校，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他的《Jesus to a child》（面对孩子的耶稣）常萦绕在我的小屋，欢快驾车时，我喜欢外放《amazing》（神奇），还要大声跟唱。
“迈克尔的离世令人心碎！”他在威猛乐队的老搭档安德鲁·里奇利在推特上感慨。著名歌手埃尔顿·约翰也在致哀时称自己失去一位“亲爱的朋友——一个最善良、最慷慨的灵魂，一位出色的艺术家”。“出色”二字迈克尔是当之无愧的，尤其对我们这些中国歌迷而言，他就是一代人的洗礼者。
1985年4月，Wham!(威猛)乐队在北京工人体育场登场，主唱就是乔治·迈克尔。观众席密密麻麻坐着的，有西装革履的外国人，更多是身着素色衣衫或灰蓝褂子的中国观众。
一位现场观看这场演唱会的朋友，曾绘声绘色向我描述当时的情形。“完全就听傻了。咱们自己以前的演出音响都不敢开到那么大，这回一听到贝斯和鼓那么大的声音，从生理上就让人激动。”朋友说，“到场的外国人都很激动，一起跟着唱啊跳的，但是中国人大多数还是坐在那儿看。”这位朋友也是一位音乐人，而当时的她有生第一次现场接触到乔治和威猛乐队的演出，内心受到的震撼让她在30年后的今天仍记忆如新。
据悉，当时迈克尔回到英国后对媒体说，我们一辈子没有经历过这么艰难的演出，真不明白，我们在舞台上都拼了，又是劈叉又是翻跟头，但观众席两边站满了维持秩序的警察，指着观众们说“所有人不许动！”
那场演唱会的观众席上，还是毛头小伙子的窦唯、郭峰、崔健等人也统统在场。隔年，郭峰的《让世界充满爱》唱遍了全中国，崔健也吼出他的成名作《一无所有》，后走出了一条“中国摇滚教父”之路。
30年前，以精明著称的英国乐队经纪人西蒙·纳皮尔-贝尔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帮着威猛乐队把生意做出国门，却一手造就了中国音乐史上的一个标致性事件。
当年，西蒙给每张演出票定价5元，还附送两盒威猛的卡带。那时北京的鸡蛋零售价为1.29元/斤，北冰洋汽水0.15元/瓶，比较起来票价简直超值。而西蒙盘算的则是，他随票赠送的两盘卡带里，通常会有一盘被买票者留下，另一盘则被作为礼物送给朋友。这个策略让威猛和迈克尔迅速在中国流行起来，成为一代偶像。这大概也是我儿时听到国内大街小巷都在放迈克尔歌的来由。
1986年，威猛乐队解散。迈克尔似乎理所当然被看作威猛的化身，可他次年发行的个人专辑《Faith》（信念）才让我感受到一个更真实的他。《Faith》里的作品透着黑色又不乏感性，拥有一种由冲突引发出来的冲击力，让人不由得去思考成长和成熟的意义。《Faith》的销量达到2500万张，并获得格莱美年度专辑奖。单飞的迈克尔登上乐坛塔尖，创下全球唱片销量超1亿的佳绩。
然而，生活中的迈克尔却并不似舞台上那样光鲜。他是同性恋者。如今的英国，街头同性恋人三三两两牵手散步的情景已司空见惯，更别说还有同性恋专属酒吧或者彩虹街（彩虹是同性恋的标志性图案，彩虹街即同性恋聚集区）。但在迈克尔走红的八九十年代，同性恋即使在英国也被很多人认为是不光彩和不体面的。迈克尔为了事业不得不长期隐忍，他内心的激烈挣扎可想而知。
心中激荡的冲突带给他的也有灵感，迈克尔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或许他生来就更具歌唱忧伤的天分，《last Christmas》就在讲述失恋后一个人过圣诞的悲伤心境，他在歌词中唱到：
拥挤的房间里朋友们眼神疲惫，
我想隐藏你和你冰冷的灵魂，
老天，我曾以为你是多么依赖我，
我以为我就是你可以靠着哭泣的肩膀，
有着火热的心的爱人脸庞，
刻意掩饰，你欲将我拆穿……
而他写下这首悲伤的圣诞歌的时候，正是威猛乐队鼎盛时期的1984年。
1997年，在恋人死后不久，迈克尔的母亲又死于癌症，这让他彻底失去了心中的忌惮和坚持。1998年他被一位便衣警察钓鱼执法之后，立刻发布一首单曲《outside》（界外）表示自己毫无悔意，还为这首歌拍摄了大尺度MV，并引来官司。迈克尔从此正式“出柜”。他这一时期的作品往往伴随着争议，藏毒、车祸等都成了他的标签。2004年，他推出了单曲EP《Freeek！》（变态），因为其MTV的“露骨”画面而引起风波。另一首单曲《Shoot the Dog》（杀死那条狗）又因赤裸裸的政治讽刺激怒了美国人。
即便如此，在叛逆和悲伤背后，迈克尔那颗艺术家的慈悲心却始终如一。迈克尔早年就曾捐助埃塞俄比亚难民，而后长期投身艾滋病防治活动。迈克尔还表示，退休后他的作品。将全部在网络上让歌迷付费下载，所有款项均转交慈善机构。迈克尔辞世的当天，多家英国媒体做出以《迈克尔和他默默无闻的百万英镑慈善金》为标题的报道。
或许，丰富多面的灵魂是一个天才艺术家的必要条件，享年53岁的迈克尔可能是叛逆的，是冲突的，是感性的，是冷峻的，但也是慈悲的。那些冲突让他创作出具有冲击力的作品，而慈悲却让这些作品拥有了灵魂和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