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链接
日 报周 报杂 志 人民网

这一次替妇女出气

□ 刘震云(作家) 《 环球人物 》(

    今天,我讲的主题是世界上存不存在“一句顶一万句”的话,因为这本书出版之后被改成了电影,现在正在影院放映,所以这是最近大家给我提得最多的问题。我要一个个去跟他们解释很啰嗦,就借此统一给大家汇报一下。世界上肯定存在一句顶一万句的话,但它不是每天都存在,它一定不是心灵鸡汤,但一定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的话。

    一个人在你人生道路的拐点上,总会有那么一句话改变你的命运。我举一下我个人的例子,我的老家是河南省延津县王楼乡西老庄村,在我13岁时遇到了第一个人生导师,他是我舅舅。我舅舅个子特别高,外号“大个儿”,在我们村里是一个赶马车的,是我们村儿到外边世界走得最远的人——仅到过我们县城。我就问我舅舅:县城怎么样?他说楼高些,人多些。在牛棚里,在牛马的吃草声中,他给我上了人生的第一课。他说震云啊,你觉着你自己聪明吗?我说肯定不聪明。你觉着你傻吗?我说你一言我一语我也都答上了,证明我也不傻。他说世界上就怕这种人,如果是个聪明人,一辈子活得很幸福,如果是个傻子也会活得很幸福,像你这样不上不下的人很麻烦。他又问我,你想过将来娶媳妇的事吗?我说我13岁该不该想?我舅说,如果13岁还不想的话,你就是一傻子。我说舅那我想。他说你想,但照你这样既不聪明又不傻的状态,只能找个小寡妇。我说舅,我13岁就跟一个小寡妇联系在一起,我心不甘呐。他说,要娶个正经媳妇离开这个地方。我说我要想家怎么办?他说,没离开过怎么知道想家呢?于是我听了他的话,14岁离开家乡一直到现在。

    另外一个舅舅是我第二个人生导师,他是个木匠,脸上有点麻子。方圆40里,他活做得最好,所以渐渐附近就没有木匠了,所有同行都觉着他毒,所有顾客都觉着他好。有一次我跟他进行一个炉边谈话,我说舅舅,你到底是毒呢,还是好呢?他说,人说你坏说你好并不重要,问题是怎么成为一个好木匠。无非别人打一个柜子花一天,我花3天而已;但只是花工夫你还不能成为一个好木匠,因为我喜欢木工活,喜欢刨子花发出的那种味道;如果你只是喜欢它还不行,每当看到一棵树,如果是松柏我就会想,能打副好嫁妆,当我看到不成器的杨树时,我就会想,这只能做个小板凳了。这个舅舅告诉了我跟孔子一样的话: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要做你喜欢的事情。

    其实我最大的人生导师是我外祖母,她的名气在乡里相当于斯特里普和安吉丽娜·朱莉,但她不是个演员,一辈子给地主当长工。她是割麦子领头镰的,相当于首席小提琴手。外祖母一米五的个头,当她把麦子割到尽头时,一米八几的大汉只能割到地中间。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你割麦子比别人快。她说,因为只要俯下身我就不直腰,你直第一次一定想直第二次,在别人直腰时我割的速度就显得稍微快一些了。她告诉我怎么能把一件事情给做好。这样的话就是一句顶一万句的话。

    当我们在生活中想不出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时,文学可以替他来想,电影可以替他来想。可当我用文学和电影来想时,我发现跟生活完全不一样。比如说,生活中一个男的出轨叫绯闻,一个女的出轨就是过街老鼠,全国人民都在喊打。如果你到文学和电影里细细分析这个女的,不是从绯闻的角度,而是从人性的角度,会发现她出轨的因素太多了。所以文学和电影一定比生活更深入、更广阔、更人性。《一句顶一万句》这个电影上映之后,所有人都说这个出轨的女人让人心疼,还有人说她是《手机》的女性版。大家知道前些年我写过《手机》,揭露男人,而《一句顶一万句》算是替广大妇女出了口气。

    (本文为刘震云11月在《星空演讲》上的发言,文字有删节。)

余旭,飞行是生命的书签
李博生,琢玉就是修身
欧洲的母校博洛尼亚大学
这一次替妇女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