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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侑,偏向“釜山行”

他拍没人投资的纪实电影,演不出彩的角色,却成了票房霸主

□ 本刊记者 余驰疆 《 环球人物 》(

    人物简介:孔侑,又译孔刘,1979年出生于韩国釜山,毕业于庆熙大学电影学。2001年出道,2007年因电视剧《咖啡王子一号店》走红。2011年,由其主演的电影《熔炉》引发全韩热议,2016年主演电影《釜山行》《密探》。

    如今孔侑有多火?前不久韩国权威媒体公布每月明星广告价值排行,他一举夺魁,终结了宋仲基长达半年的冠军神话。

    孔侑为什么火?7月,他主演的丧尸片《釜山行》在韩国上映,仅19天就突破千万观影人次,韩国全部人口也不过5000万出头。一个多月后,他的又一部新片,讲述韩国独立运动的《密探》上映,两周不到突破600万人次,有望成为韩国影史第十五部“千万大片”。同时,《密探》还是今年韩国选送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作品。

    同样是爆红,如今“霸屏”的国内男演员多是“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小鲜肉,韩国则丰富许多。比如青龙奖最年轻影帝刘亚仁(代表作《思悼》《老手》)是自带忧郁痞气的文艺男,而孔侑则是富有人文气质、社会关怀的形象。他的电影《熔炉》改变了韩国的法律,《釜山行》针砭时弊、揭露人性,《密探》更是饱含家国情怀。

    作为偶像剧出身的演员,孔侑用15年时间完成了演技与品格的升级,用他的话说就是:成为一个职业是演员的社会人。

    角色是个坑

    刚刚过去的中国电影暑期档可以用4个字形容:烂片扎堆。票房、口碑双双惨败,大银幕让人食之无味。于是一进入9月,国外好片长驱直入,攻占了整个社交网络。其中《釜山行》的下载链接更是从9月初就开始在微博疯传,众多大咖推荐,有影评人长叹一声:中韩电影的差距,越来越远。

    《釜山行》将情景设置在病毒猖獗、人类尸变的韩国,孔侑饰演一名自私自利的证券经理人。他在一辆列车中为保护女儿与丧尸决斗,跟其他人类搏斗求生。逼仄的车厢里,人们面对丧尸,无法掩饰人性的种种阴暗面:自私、绝望、麻木。电影在镜头、编剧上是典型的好莱坞模式,讲述的却是亚洲独有的伦理观、因果观和人情观,抛弃了传统丧尸片英雄主义元素。

    因此,最初接到导演邀请时,孔侑和他的团队并没有心动。他不心动是觉得亚洲拍不出精彩的丧尸片,团队则是因为“男主角是一个没有光彩的人”。但看过剧本后,孔侑改变了主意,脚本中对人性的细节描述、对政府的讽刺都让他印象深刻,他相信这会是一部极富韩国色彩的灾难电影。

    孔侑饰演的虽然是男主角,但重利轻义的人物设定的确不讨人喜欢,甚至会被淹没在其他配角中。据说这个角色之前已经遭到四五位大牌男演员拒绝,孔侑却说:“没关系,剧本本身比角色更吸引我。”对他来说,光芒万丈不是演员该做的事情,让自己成为故事的一环才最重要。

    拍摄期间,每天面对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孔侑常想:当我成家生子后,我该给孩子一个怎样的世界?这个问题至今困扰着他,宣传期间他总说:“希望大家看完电影后,能有一种想要审视自己的心情。”

    角色是个坑,依然义无反顾地演,因此,一些人看完《釜山行》后给了孔侑这样的评价:明知山有斧,偏向釜山行。

    偶像剧里的笑都是假的

    不知是不是导演刻意为之,电影中列车的终点站釜山就是孔侑的家乡。釜山人与正经的首尔人不同,天生热情,人情味很重。据说釜山男人回家最爱说三句话:孩子呢?饭呢?报纸呢? 

    成长在这样的地方,孔侑称自己从小就有“老好人症候群”,喜欢去熙熙攘攘的地方,和别人打招呼、聊天。高中时想做个广告人,花了一年时间刻苦学习考进私立名校庆熙大学电影学专业。孔侑英文好,读大学期间做电视台英文主持,后来兼职做模特。2001年,他被挑中出演电视剧《学校4》,扮演多才多艺的人气男学生。接下来的5年,他在各种偶像剧中当撒娇男友和帅气学长,累积了人气与名气。只是26岁时还在《饼干老师星星糖》中演一个“傻白甜”高中生,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那时我很讨厌偶像剧,在里面笑都是假的”。

    出门被认出来,逼着签名、拍照,孔侑的私人世界完全消失了。“20多岁的时候,我觉得在社会上生活应该和大家一样,为什么我不能牵着女孩的手在沙滩散步,为什么我都没有发泄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是个被社会隔绝、抛弃的人,常常喝醉了砸墙,还曾拍着戏时就对围观的群众怒喊:“不要拍照!”

    2007年,在团队的“威逼利诱”下,孔侑接下了《咖啡王子一号店》。他形容这是一部“甜甜的,软软的,一看就会让观众代入”的戏,第一次见导演,他一股脑把自己当下的烦恼、困惑全部吐露出来,导演吓得险些换人。

    《咖啡王子一号店》大获成功,孔侑和女主角尹恩惠成了当年最火的银幕情侣,奖杯从电视台拿到韩国电视最高奖——百想艺术大赏。当同剧演员开始疯狂接拍广告时,孔侑却决定暂退演艺圈去服兵役。公司问他“广告怎么办?钱怎么办?”身边人劝他再等等,他却很坚决:一想到要离开,就觉得轻松不已。他记得第一次前往军营时,穿着军装,背着行囊,身体很疲惫,内心却很兴奋,走得越久,和战友之间的感情越发深厚。

    在铁原驻扎一年,孔侑被调回国防部担任国防军电台DJ。离别那天,他行军礼,走在队伍中间,战友们纷纷抱着他哭,他觉得那才是真切的人情和生活。回到首尔后,他将这种心情说进自己的电台节目,深受欢迎,收听率创造了国防军电台的历史最好成绩。他因此获得二等功表彰。受奖那天,上级送了他一本书——女作家孔枝泳的小说《熔炉》。

    这本小说,成为孔侑演艺生涯中最大的转折点。

    一部改变法律的电影

    《熔炉》改编自真实的故事。小说中,光州一所聋哑学校的孩子20年来受尽校长、老师的性虐待,来自首尔的美术老师姜仁浩与人权运动者有真发现真相后将这些施虐者告上法庭,但却在弄权者的操作下以轻罪处罚。小说中虐心、暴力的描述让孔侑震惊不已,他一度以为这是虚构的内容,是作家的炒作。“看完小说难以平复心情,我感到巨大的愤怒,继而是深深的自责,我对改变这个社会做得太少了!”他想让人们对这起事件有更多关注,“这不是作为演员的角度,而是作为社会一分子、国家一分子的角度”。

    孔侑在退役前的一个晚上叫来公司的代表,口沫横飞地向他描述小说的情节,表达自己想要拍这样一部电影的想法。所有人都担心这部片不会大卖,因为过于阴暗、写实,甚至会得罪许多人。一位投资人对他说:“大家买票都是为了开开心心看场电影,为什么非要把这种事置于人前?”孔侑回答:“正是因为我们都抱着这种旁观者的态度生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无能为力的事情存在。”在他的四处奔走下,公司最终取得版权、凑足资金。但剧组因为未能获得光州政府的同意,只能另找场地。 

    电影开拍,孔侑自告奋勇担任男主角姜仁浩,但拍摄过程中一场戏让他险些崩溃。那场戏中教导主任当着姜仁浩的面殴打学生,拿学生的头撞桌椅。试映会时,孔侑看到这里又回想起拍摄场景,只能走出会场——电影拍完后4个月,他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愤怒、痛苦中。试映会后,他再没看过这部电影,“因为实在太苦涩了”。

    《熔炉》的上映引发了全民效应,数以万计的民众自发抗议、联合署名,要求政府重新审理案件,取消法律条款中“假设性侵受害人不反抗即同意”的“不抵抗条款”,加重对残障儿童性侵的责罚等。韩国法院、国会迫于压力,重新审理案件重判施暴教师,并修订了保护被性侵儿童的条款,这些条款又被称为“熔炉法”。

    这些改变让孔侑体会到了做演员的成就感,他说:“为什么演员们需要‘演员’这个修饰语而非‘明星’?因为明星是个商业范畴,但演员却是个艺术范畴。演员有更强烈的责任去守护价值观和信念。”

    《熔炉》之后,孔侑又在《嫌疑人》中饰演了身负仇恨的朝鲜特工,在《男与女》中和戛纳影后全度妍谈起中年人的恋爱,表演越发真实、感性,这是人生经历塑造出的个人魅力。

    时间让演技成熟,也让心境平和。孔侑喜欢看书、听歌,家里有一面墙全是书与CD。他梦想开一间咖啡馆,客人们一边喝咖啡,一边阅读他作过注解的书,听他弹两首吉他。他说:“希望等我六七十岁的时候,能云淡风轻地细数演过的作品,对自己说‘做得好,不后悔,是对的’。”

孔侑,偏向“釜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