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侃《论语》的冰岛外交官

    “《道德经》上讲‘上善若水’，可见在中国人眼里，水不只用来喝，还蕴含着人生哲学。”交谈中，冰岛驻华大使馆副馆长、公使衔参赞拉格纳尔·鲍德松带给《环球人物》记者太多惊喜。他一口略带京腔的流利中文，回忆起上世纪70年代在北京大学的留学生活犹如昨天，对中国哲学更是信手拈来，难怪接触过他的人都觉得，鲍德松是个十足的“中国通”。

    “想去中国看看‘社会主义长什么样’”

    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的思潮在70年代传到冰岛，正在上高中的鲍德松第一次接触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和中国“文化大革命”。从此他对中国的社会主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对毛泽东思想也非常着迷。

    1975年秋天，进入冰岛大学不到两周，鲍德松便得知有去中国留学的机会，他马上提出了申请。“当时没多想，只是单纯地想去中国看看‘社会主义长什么样’。”由于成绩好，鲍德松很快得到了留学机会。

    就这样，鲍德松成了“文革”后到北京大学的第一批留学生。基于对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强烈兴趣，他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哲学系。其间，鲍德松研读了很多马克思主义著作，又学了矛盾论、实践论，还上过中国当代著名哲学家、教育家冯友兰的课，他非常高兴能成为冯友兰的学生。

    暑假，因路途遥远，没钱回家的鲍德松就去洛阳参观龙门石窟。“到处都是灰尘，连水龙头出来的水都是红色的”环境给鲍德松留下了深刻印象。“到处是石头路和农田，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佛像，觉得很有意思。”鲍德松还和同学一起去过西安，仲夏时节，炎热酷暑，正值西瓜丰收时，街上堆着成山的西瓜。鲍德松一副西方人的面孔，走在大街上特别“吸睛”。当他和同学去买西瓜，卖瓜人热烈欢迎，还找凳子让他们坐下，给他们切瓜。“人们对我们很热情，说我们是‘外国朋友’，不让我们交钱。”

    “文革”后期，鲍德松也曾和同学们一起去工厂、下田地“学工学农”；生活条件艰苦，他也要自己去洗衣房用“搓衣板”洗衣服；在他的记忆中，北大周围都是农村；街上到处是标语，墙上贴满“大字报”；当毛泽东主席去世时，人们悲伤而又惴惴不安；当“四人帮”倒台，人们买光商店里所有的酒偷偷在家里庆祝……70年代的中国在鲍德松的记忆中依旧清晰而深刻。

    而今再看中国，鲍德松觉得变化是“天翻地覆”的，“除了未名湖，一切都变了”。

    “最难翻译的还是‘君子和而不同’”

    1979年从北京大学毕业后，鲍德松前往日本学习日语。之后回冰岛当过老师，做过记者。在大学教中文时，因为没有课本，他还自己汇编了一本中国近现代史的教材。

    在对中国社会制度、毛泽东思想系统性学习中，鲍德松渐渐发现，中国人对马列主义的理解和西方人不太一样，“中国式阐释”的马列主义离不开中国传统。“要真正理解中国古今差异，就必须学习中国传统思想。”1986年，鲍德松再度前往日本东京大学读中国哲学。

    但去了没多久，鲍德松就后悔了，因为日本人读中国古文，只是读个意思，而不去分析它所表达的思想。为了更好地理解中国哲学，鲍德松选择将孔子的《论语》翻译成冰岛语。“翻译《论语》不仅是为了向冰岛人民介绍中国传统思想，也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学识水平，增强对中国的了解。”

    翻译过程中鲍德松发现中国哲学很多概念在西方哲学中是没有的，这让他很头疼。“比如‘孝顺’，英文译成‘filial piety’，‘piety’是一种宗教概念，它无法囊括‘孝顺’所表达的含义。‘仁义’的‘义’用‘justice’‘righteousness’都不对，因为它是道德上正确，不同情况意义不同。”

    “不过最难翻译的还是‘君子和而不同’。之前我译成‘君子也要和持有不同观点的人接触’，但后来发现，其实‘和’是中国文化里的概念，用现代语言来形容是‘包容’‘和谐’，‘你我观点不一样，但我们可以合作’。”由于中西方哲学的“思路”不同，诸如此类的概念有很多。“要真正读完中国哲学后才会慢慢理解这些概念。”

    当时冰岛有四五种《道德经》的冰岛语版本，但都是从英语或德语翻译而来，“要真正理解中国文化，《论语》和《道德经》都得学，我认为它们是互补的，不是对立的。”于是，鲍德松翻译了《道德经》。

    后来，仅《论语》就在冰岛出版了3次，销量6000余册。鲍德松笑说：“因为比较专业，大部分人不一定看得懂，但卖得还行。”

    “冰岛是个很天然的国家”

    1995年，鲍德松以冰岛驻华使馆外交官的身份再次回到了北京。

    今年正值中冰两国建交45周年，鲍德松感慨良多。“因为两国相距较远，以前在经贸等领域交往并不多。”而现在，冰中两国在地热技术、水产加工、旅游业都有深入合作和发展。据他介绍，去年前往冰岛游玩的中国游客已达4.7万人次，比前年增加了80%。“冰岛是个很天然的国家，保留了上帝创造的原汁原味的世界。我觉得这是冰岛发展旅游最吸引人的地方。”

    2013年，冰岛与中国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冰岛成为中国在欧洲的第一个自由贸易伙伴。冰岛许多优质产品正不断地进入中国，比如各种海鲜和天然泉水。“我们冰岛的泉水是天然冰雪融化，经过野外火山熔岩层层过滤，非常纯净，我们直接喝的自来水就是天然泉水。”鲍德松说，第一次到中国前，父母就曾叮嘱他国外的自来水不能直接饮用。所以他刚到中国住进宿舍后，问中国同学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来水可不可以喝。“同学告诉我，大家都是去地下室锅炉房打开水喝，不喝自来水，我很惊讶。”后来他发现，由于水中矿物较多，即便把水烧开喝味道也不是很好，所以现在人们会喝经过机器过滤的自来水，或者直接买瓶装水喝。“我觉得冰岛天然泉水的市场会很好。”

    冰岛多年被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之一。在采访结束之际，鲍德松表示，欢迎更多的中国人能亲自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亲身体验冰岛人在冰与火之中历练出的幸福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