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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万之争”, 痛点在哪里

《 环球人物 》(

    击中了金融管理的软肋

    水皮 《华夏时报》总编辑财经评论人

    王石并没有错。他的理想主义情怀没有错,不能说“王石你不要钱你活该”,说出这种话的人和王石不在一个层面上。他的管理也没有错,不能说“万科股权分散,股份可以卖,别人就可以买,这就是规则,王石活该”,要知道股权分散的公众公司在美国是普遍现象。

    姚振华也没有大问题。他就是在商言商,了不起血气方刚一点。资本不讲情怀,资本讲的是逐利,是短期变现,这当然没有错。但宝能收购万科的资金来源于旗下前海人寿的万能险,这种利用社会资金收购万科的行为如果合理合法,那么理论上银行、保险、基金,甚至券商可以买下任何上市公司,那将是现代商业社会的灾难。但既然目前没有人制止姚老板的这种行为,他为什么不干呢?

    实际上,“宝万之争”就是典型的金融资本与产业资本的边界之争、界线之争、防火墙之争。“宝万之争”,击中的是金融管理的软肋。

    中国现在的金融管理属于分业管理,保险归保监会管,银行归银监会管,基金公司、上市公司归证监会管。但实际市场上的经营主体——企业,是混业经营的。宝能的姚老板,出身于地产,崛起于保险,借力于银行,并购的是上市公司,横跨了保监会、银监会和证监会的管理领域,这也给了宝能利用规则漏洞的机会。万能险归保监会管,银行理财归银监会管,投票权归证监会管。三会谁说了算?在保监会看来,前海人寿的钱只要合理合法,买股票就是合理的,他们管不了;在银监会和证监会看来,前海人寿是保险公司,他们自然也管不了。但万科是上市公司,证监会是可以管的,它至少可以认定宝能这些股份有没有投票权,然而证监会又不愿跨界去管保险资金的用途。

    现在很多人在讨论证监会、保监会、银监会要不要合并。如果不合并,连许多基础数据都搞不清楚,比如宝能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保监会只能查保险系统的钱,查不到银行;银监会只能查银行的钱,管不了宝能,互相都管不了。这多少也是导致2015年中国股市大起大落的一个原因,进入股市的钱有银行的、有保险的、有私募基金的、有公募基金的、有融资的、有配资的。看上去我们的监管部门很齐全,但在跨行业的流动资金面前,它们发挥的作用却有限,你刚要管这笔资金,它就窜走了。

    这就是大环境的漏洞。万科的发展路径在一定程度上和中国职业经理人的发育是同步的,这是现代企业治理的方向。但环境漏洞的存在,会让真正的现代企业制度建立不起来。现在,市场需要一个跨行业监管的权威部门。在制度不完善的情况下谈遵守规则,必然似是而非。管理层真的可以借“宝万之争”的契机,检讨和健全一下我们的大环境。

    有没有明白人?有,重庆市长黄奇帆算一个,他在重庆一场报告会上“管闲事”,隔空喊话。在他看来,“宝万之争”不复杂,别由企业整天扯,政府从三个方面可以解决。首先,查资金规不规范,保险公司如果拿自己的资金,两三百亿没什么,但如果拿的是老百姓的基金,就要注意了,老百姓跟你签的是一两年的期约,但你拿去做大股东是要百年十年的,除非你让出了一两百亿的老百姓跟你签约,委托你做长期股权投资;第二要查管理团队跟董事会之间的约定、信托、责任合理不合理;第三股东之间事前可酝酿,但任何股东之间的协议都要公告,不能密谋。最关键的是,政府的专业管理要到位,同时穿透性、叠加性、综合性的监管也要到位。怎么样,是不是感觉一针见血?

    击破了王石自己的剧本

    万喆 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

    万科事件发酵至今,变成了万科与宝能大战,万科与华润大战,国有与民营之争,资本与管理之争,理想与情怀之谬,爱情与自由之谬。商场从不平静,但如这般兼具商业片、伦理片、爱情片、励志片、政治片的纷争,难得!这无非因为男主角王石兼导演兼编剧,总是有心把自己拍成史诗片。

    每个人的地位都和选择有关,每个人的选择都和角度有关。如王石这种成功人士,拥有的选择机会比常人多,对于最优选,他们考虑得比常人更深刻清晰。王石的今天,从来是他精心布置和主动选择的结果。

    王石是一个“体制内”出身的企业家,这是第一个选择。这个选择,奠定了万科的高起点。

    第二个选择,是将企业继续留在“体制内”。从国企深特发到华润到今天的深圳地铁,王石选择了与“体制内”高度结合,这使万科得以快速扩张,并得到相当多的政策支持和优惠。

    第三个选择,是关于持股。早期王石声称放弃股份有多重原因。一方面,那时王石个人所得股份其实并不多;另一方面,在企业改制进程中,企业家为了取得公司股份折戟沉沙,甚至锒铛入狱者不在少数。在这种背景下应该看到,放弃股份其实是王石充分权衡后做出的清醒选择。他将名摆在利之前,但明白利也自会随之而来。何况,万科现在的事业合伙人计划告诉大家,王石和他的团队一直在增持公司股份。

    可以看出,王石总在娴熟地做最利于自己的选择,且此前结果几乎都如他所愿。然而世易时移,这一次“宝万之争”,王石仍想按他的套路演,结果大相径庭。

    仔细分析王石的手法,拒绝民营和资本——通过舆论攻击对手并频频祭出情怀大旗——寻求各种“体制内伙伴”帮助,行云流水的套路集中了种种最强的资源,却没能得到市场正面响应。为什么?因为市场已逐渐成熟。市场冷静看出,即便王石很优秀,他想要的也实在太多。他自认为把政府和社会关系看得很透,能够在体制内外自如游移而一应“通吃”——既做企业家,又做精神导师;既做最大地产民企的标志性人物,又存在于航母式国企的半径内;既高声宣讲市场与自由,又默默经营与政府、国有单位的紧密关系。在“宝万之争”中,他仍想延续这种包装在理想和情怀下的功利主义,但市场不再给他机会。

    事到临头,新自由主义者的理想主义,就变成了新权威主义者的情怀主义——干得好,都是市场的选择;干得不好,都是社会的错。

    如果一个所谓成功的公司,竟然不允许他人挑战;如果一个所谓公平的市场,竟然害怕更新换代;如果所有高唱企业家精神和自由化市场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情人与人情的连带关系,这不仅是笑话,也是悲剧。

    还有人说,王石轻轻松松就把万科搞得这么好是本事,不膜拜就是嫉妒。只是,既然选择了轻轻松松的生活方式,王石就要接受别人也能游玩或不游玩、高调或不高调地治理好公司;更要接受,自己游玩着治理不好公司,就有人来替你治理公司。况且,实力为王的年代,谁嫉妒谁?也未可知。

    没有王石,万科就垮了?没有韦尔奇的通用,仍是金灿灿的通用;把杨致远留任到2012年的雅虎,照样是衰微的雅虎。既然王石宣称要走职业经理人道路,那就尊重职业经理人规则:江山代有才人出,才是市场得以繁荣的原因。我们尊重王石,但他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得有所弃,否则他与他所标榜的自己难免分崩离析。市场有自己的选择,王石或任何人都要尊重这个选择。这也是他们对自己的尊重。

纠结王石
“宝万之争”, 痛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