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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燕,“消失的”演员

银幕背后,她是摄影师、旅行家和山村女教师

□ 本刊记者 余驰疆 《 环球人物 》(

    人物简介:江一燕,1983年生于浙江绍兴。2007年主演电视剧《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2015年凭《四大名捕》获华鼎奖最佳女配角。今年举办个人摄影展,获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大赛“华夏典藏奖”。

    《环球人物》记者见到江一燕,是在北京798艺术中心。傍晚,夕阳鎏金,不远还有展馆里传来的吉他弹奏。江一燕素面朝天,几颗雀斑是常年前往非洲和山区的“纪念品”。见到记者,她对身边的助理轻声说:“给我一张吸油纸。”

    “这些年你常演惊悚片、悬疑片、动作片,但看起来你本人和这些角色反差挺大。”记者说。

    “我愿意去演一些性格很强烈的人,因为觉得生活很普通,在戏里刺激一点,这个工作对我来说才有意义。演戏不要做生活里的人。”

    江一燕最近一次“不做生活里的人”,是在悬疑片《消失的凶手》中,饰演越狱女囚傅源,与刘青云饰演的警官斗智斗勇。这部片子是3年前香港电影金像奖得奖大户《消失的子弹》的续集,是编剧专门为当年与奖杯失之交臂的江一燕量身打造的。然而,11月27日该片上映前,却因提前在网络点映遭受院线集体抵制,排片率一度为零。

    辛苦完成的作品险遭搁浅,江一燕满腔不甘,在微博上发文号召“别让电影消失”,她说:“每部电影有它自己的命运,但拍电影的人都是为此拼了命的。”

    再也不想本色演出

    初次见到江一燕的人,大概都会觉得她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有段时间《天天向上》热衷于采访“各省美女”,提到浙江时贴出的标签是“美和才”,说那是自古盛产美女和才女的地方,走出了西施、林徽因,埋葬了苏小小、谢道韫。绍兴人江一燕是那一期的嘉宾,又唱歌又弹吉他,一集下来,江南女子的灵气铺满整个演播厅。

    然而,江南女子并不好惹。前不久,江一燕接受一个网络媒体采访,主持人小心翼翼地追问她出了名隐晦的恋情,就好像面对一个易碎的瓷瓶。江一燕却毫不通融:“公开恋情这种事儿,不是我的性格,将来也不会发生。” 

    一面是三春之桃的明媚,一面是九秋之菊的清素,想来,一个15岁就敢独自“北漂”学舞的女孩,内心必然要有某种强大。

    这种强大表现在,她从不奢望躲在出色的外形里,做一个大众臆想中的清纯女孩。2007年,她刚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碰到一部名叫《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的电视剧。导演沈严是当时电视圈红人,靠一部《中国式离婚》声名大噪。他看到江一燕就把她定为女一号周蒙,一名对爱情充满美好想象的大学生。“其实我更想演女二号,还主动申请,因为那是一个非常叛逆的女孩。”而男主角陈道明认为江一燕的形象更适合女一号,最终,在导演和陈道明的坚持下,江一燕还是出演了周蒙。

    《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讲述了佟大为饰演的李然和三个女孩的爱情故事,描绘了年轻人面对现实和理想时的困惑与选择。江一燕的清纯外形让人眼前一亮,成功从当年的新人中突围。“但是,经过了那一次,我再也不想本色演出了。”

    2011年是江一燕彻底转型的一年。先是在话剧《七月与安生》中扮演颓废、漂泊的安生,又在《四大名捕》和《消失的子弹》中扮演蛇蝎美人。对于这种转型,有“粉丝”觉得浪费了她的形象,是“无处安放的清纯”,但江一燕并不觉得可惜,她说:“我应该更丰富。”那一年,她还出演了陈冲导演的微电影《非典情人》,电影讲述了一段婚外情,江一燕的角色风情又孤傲。

    “和女导演合作有种私密的感觉,能够讲很多秘密。因为是陈冲,所以我从来没去考虑尺度或者时间的问题。”电影中,江一燕一头短发,口罩遮住半张脸,眉宇间竟有当年陈冲演“小花”时的影子。

    更相似的是眼神里散发出的野心,她和陈冲,都是那种外表如水,内心洋溢,从不肯把自己禁锢在当下的人。

    想在非洲开旅店

    江一燕儿时生活的绍兴,是一个一碟茴香豆、一壶花雕酒就能过一下午的小城,既悠然又文艺。她从小看的是乌篷船与越剧班子,听的是鲁迅、蔡元培、马寅初等大师的故事。

    文艺青年江一燕从不掩饰自己对三毛的崇拜,那些关于流浪的故事,那些阴郁又自我的语言,是少女最不可拒绝的心灵桑拿。“我对于流浪,对于音乐,对于非洲的念想,大概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可以说,三毛就是我流浪的种子。”

    种子渐渐萌芽,14岁的江一燕每天想的就是如何离开这座时光静止的小城。她想:这可是出了秋瑾的地方,我不能这么安生地过一辈子。一年后,她独自一人北上求学,在北京舞蹈学院附中学习音乐剧。“那时就开始早恋,和弦都没学完就写特别反叛的歌,唱摇滚,把老师都看傻了,想象不到那样的歌词会是从我的嘴里唱出来的。”那时候她的老师是歌手郝云,两人骨子里都叛逆,能说到一起。郝云听了她的作品,对她说:“你应该继续坚持。”

    “这个鼓励让我很受用,后来哪怕做了演员我也坚持写歌。”在话剧《七月与安生》里,江一燕自己创作了一首《爱情香烟》,艳惊四座。后来,郝云一见她面就问:“写了多少歌了?”

    她很骄傲地回答:“好几本呢!”

    成名不久,江一燕就背起行囊挎着单反去了非洲,完成少女时代的梦想。她对《环球人物》记者说:“那种苍莽,无拘无束,天地间的宽广,会让人知道自己多渺小,烦恼多渺小。”从此之后,定期去非洲拍摄成了她的习惯。“如果哪天不拍戏了,我就去非洲开一家旅店,打开窗就可以看到大象的那种,那是我梦想的生活。”

    她拍火山,烫得手起泡;拍草原,整天被巨大的蚊子包围;拍星空,被沙漠夜晚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我拍东西不是技术派,而是从感觉上来。”一次,她看到一只小鸟停在斑马身上,四下无声,万籁俱静。“那时天特蓝,草原一片金色,特别和谐。”彼时,她衣服上沾满泥垢,内心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这张照片入选了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如今正挂在她的个人摄影展上。

    不愿被过度消费

    最近,江一燕因为支教被媒体大肆报道。8年间,她每年都会去广西巴马县的小学支教,在那儿待上一段时间,给孩子们上课,陪他们过节。

    2006年,导演王浩一来找江一燕,请她去广西拍《宝贵的秘密》,“当时他还忽悠我,说那里风景特别好,去了肯定就美得不想走了”。江一燕一到那儿,才发现是一片穷乡僻壤,洗澡都成问题。

    拍戏在一所简陋的小学,很多小孩都是走近两个小时的山路来上课的,还有一些学生,因为学校太偏、家里太穷辍学了。“当时有个小男孩,整天跟着我,一见面就笑呵呵的,看起来特别阳光。后来有村民跟我说,‘小江老师,这个男孩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日子特别苦’。那一刻我特别难受,他这么小,就知道要把最乐观的一面传递给别人。”江一燕说着就哽咽了。

    回到北京,她开始给那所小学寄物资,后来一次回去,学生们从天蒙蒙亮就开始等,有的还从别的山头连夜赶来。他们拉起横幅欢迎,用的还是去年一块布的另一面。从此,江一燕每年都会来和孩子们同吃同住,挑选了很多志愿者、“粉丝”一起来支教。“那时觉得,物资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更需要真心的陪伴。”

    当记者问道:“为什么不请媒体过去做做宣传呢?”江一燕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和警惕。“都市里的人看多了复杂的人和事,能分清很多善恶,但山里的孩子不会。我希望能在他们成长的时候多留给他们一些纯净的东西,所以我会拒绝很多媒体,在挑选志愿者时也会严格把关。”

    “其实我做艺人也是这种心态,有时想和媒体保持一点距离。现在艺人的私生活被过度消费了,这对艺人、对公众都不太好。请留给我们一点空间,网上说的事情你们别太当真。”她的语气,就像是一张拒绝进入的警戒令。

    记者提醒她,这样的“铜墙铁壁”是走红的死穴,她表现得无所谓,说:“我是个没有计划的人,很多东西越刻意越不可得,就像沙子,握得越紧流得越快。”

    这种“无所谓”,也许正是内心强大、独善其身的一种智慧吧。

江一燕,“消失的”演员